第一十六章 長安之戰-傳檄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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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古帝王臨禦天下,皆中國居內以製夷狄,夷狄居外以奉中國,未聞以夷狄居中國而製天下也。天道倒置,綱常淪喪,蓋因司馬氏竊取神器,以臣弑君,得國不正,擅動刀兵,引八王之亂,五胡入華,致同室操戈,煮豆燃萁,塗炭黎民,離叛人心,天下兵起,使我中國之民,死者肝腦塗地,生者骨肉不保,神州陸沉,銅駝荊棘。然霜露所均,不育異類,姬漢舊邦,無取雜種。當此之時,天厭其德而棄之,中原氣盛,當生聖人,驅除韃虜,恢複中華,救濟斯民,賓服四海。崢吳郡陸氏之後,皇漢舊臣之裔,華夏貴胄,大齊公侯,乘時應勢,舉義旗,誅不臣,複漠南,收朝鮮,麾下長戟百萬,鐵騎千群,班聲動而北風起,劍氣衝而南鬥平,喑嗚則山嶽崩頹,叱吒則風雲變色。以此製敵,何敵不摧!以此圖功,何功不克!”

    “諭告中原吾民:兵至,勿避,天軍號令嚴肅,無秋毫之犯,歸我者永安於中華,背我者自竄於塞外。長安,堯之都,舜之壤,禹之封,炎黃埋骨之處,華夏龍興之地,秦皇漢武長眠之所,胡酋苻堅久汙神域,膻腥吾祖吾宗之玄靈,今崢率豪傑英俊之士,複漢之都,雪漢之恥,振漢之聲,勒功關中,折衝天下。檄至,如律令。”

    霍泰讀完這份增印的虎賁軍報,嚴肅道:“大將軍親作檄文布告天下,此正是我輩立功之時,眾將士需恪盡職守,奮勇殺敵,複我舊都,屠滅五胡。”

    “我們哪裏知道誰是胡人?契胡倒是好認,高鼻深目,長的就不一樣,鮮卑人都是大盤子臉,還有些也是黃頭白皮,匈奴人各種長相都有,羌人,氐人和漢人差不多,這卻認不出。”

    霍泰答道:“胡人與我不同,或髡發,或被發,或索發,到時憑此辨認。攻下城池後,搶戶籍文冊,秦國也是胡漢分治,漢人是編戶製,胡人是部落製,總能料理清楚。”

    “若有漢人也作這般打扮,豈不是會錯殺?”

    霍泰望著發問的旅帥道:“忘祖宗之姓,就胡虜之俗,如此漢奸,便是誅殺,何錯之有?”敕勒人霍泰已在西河郡生活五六年,新近調入兗州軍做校尉,他早已忘了自己原本的出身,如今是個徹頭徹尾的漢人,這些話說起來竟沒有一絲一毫的別扭。

    齊國諸州中,以並州,兗州,冀州對胡人最為痛恨,並州不必說了,西晉時期匈奴人羯人大多聚在此處,繁衍上百年,暴亂最甚,乞活軍就是源自並州流民,兗州冀州是石勒石虎暴政的重災區,對契胡羯人痛恨到生啖其肉的程度,其餘各州對胡人尚能容忍,然匈奴人和契胡羯人卻在齊國達到了絕跡的程度。冉閔當初受軍力所限,後期還需安撫胡人,所謂的屠胡令不過殺得羯人二十餘萬,但在這個時空的曆史中,齊帝當時兵馬日漸強盛,終將國中羯人匈奴人或殺或逐,活下來的,大多投靠了秦國。

    陸崢此前收編分散至各郡的多是羌人,氐人和鮮卑人,五胡中此三者作惡較少,慕容鮮卑更是漢化到段部鮮卑,乞伏鮮卑,拓跋鮮卑不認其為鮮卑人的地步,北魏稱之為徒何,意為串串。慕容氏最凶殘的大概就是慕容衝,由於幼年被強迫為男寵的經曆,對苻堅恨意極深,恨屋及烏到把長安燒殺搶掠一空。五胡十六國時期,大規模的屠殺幾乎都是匈奴人和羯人所為,甚至造成南方一半人死亡的侯景也是羯人。

    霍泰此話一出,底下的校尉旅帥們沸騰一片,這些人幾乎都有親人死於胡人之手,有的甚至是全家被殺,當下就有人憤憤道:“別的先不說,反正羯人匈奴人全家都得死。”

    霍泰認真應道:“小孩也殺掉,但是女人留下。”

    “活到這把年紀,終於等到大將軍帶我們打回胡人老巢報仇雪恨,便是這條命交待在這裏,也對得住埋在土裏的爹媽了。”

    霍泰點點頭,總結道:“諸位將士還需頭腦冷靜,戰場上一切以上官命令為準。”

    眾人應道:“是!”

    長安城中,苻堅忍著暴怒聽完檄文,沉默良久,忽然發笑道:“就因朕是氐人,便是做的再好,也不配為天子?”

    尚書左仆射權翼將檄文擲地,憤然道:“不過是爪牙之將,打著恢複漢祚的旗號,意欲逐鹿天下,成就其狼子野心。”

    苻堅苦笑道:“朕這一生,處處仿效漢世祖,行仁道,施仁政,省節穀帛之費,遵明王之德教,闡先聖之儒風,撫育黎元,憂勤庶政,自問雖無漢皇之才德,然十數年來如履薄冰,兢兢業業,殫精竭慮,已窮人力,可在陸崢眼中,依舊不過是個竊取神域,玷汙了他祖宗之地的胡酋。”

    征虜將軍石越不忍見苻堅失魂落魄之神色,勸道:“陛下聖明天子,我等皆是心服口服,何必計較陸崢小兒之語。”

    苻堅忽而從王座上起身,吼道:“朕和他一樣敬天法祖,除了這身血脈,到底有何不同?朕經營關中二十年,勸課農桑,與民休養生息,開涇河之水,疏通渠道,鑿山起堤,拓荒田,興五穀,修馳道,建驛亭,長安富庶不下並冀。朕隻想看看,秦國入寇,百姓心歸何處,到底朕這戎狄,配不配做中原天子?”

    權冀流淚道:“陛下,何必在意小人詆毀之語,臣心中,陛下就是堯舜之君,不輸文景。長安城有民謠曰:長安大街,楊槐蔥蘢,下馳華車,上棲鸞鳳,英才雲集,誨我百姓。”

    苻堅笑道:“朕聽過,那時當真開懷。二十多年前,桓溫北伐,至長安,百姓們牽牛擔酒,殺豬宰羊,喜迎他們的晉國王師,後來桓溫敗於大秦,關中百姓三千餘戶寧願背井離鄉也要跟著桓溫南投,結果大多死在了潼關。朕那時才十七歲,聽到這事,大哭一場,這才知我氐人在漢人心裏是虎是狼,卻不是主,他們人在大秦,心卻在晉國。”

    苻堅喃喃道:“朕辛苦了二十多年,勤勤懇懇,關中百姓這次又會如何行事,他們的心,是否會向著朕?”

    石越囁嚅道:“長安百姓自是向著陛下的多,但其他地方......”他歎了口氣道:“臣相信,百姓們知道冷熱,知道陛下待他們好,他們自是會向著陛下。”

    苻堅心知,石越沒說完的話便是,其他地方依舊胡人肆虐,漢人深受其苦,若有強軍煽動,恐怕便會倒戈,即使是長安,鮮卑人在陸崢的壓力之下還會全力助他守城,但若陸崢采取安撫手段,那就難說了。他想起王猛臨終前的囑咐,“鮮卑人是我秦國大患,若遇良機,及早除去。”

    建康宮太極東堂。

    十五歲的晉國皇帝司馬曜壓住怒火,說道:“諸位愛卿,朕昨日看了齊賊陸崢的檄文,那裏頭,把我司馬氏罵的一文不值,朕也知祖上那檔子事兒,有些的確不體麵,但他陸崢,不一樣是亂臣逆臣麽,有什麽臉麵充忠臣孝子?”

    尚書仆射謝安咳嗽了一聲,司馬曜當眾自貶身價,將祖上定義為亂臣逆臣,雖事實確實如此,然直接在朝堂講出來,實在有些出格。他出列道:“陛下,齊賊洪安已攻占廣陵,東府城,齊賊田青攻下了廬江,潁川,襄城,眼下正進軍石頭城。齊賊水師月前擊敗了百濟高句麗,不日即可加入淮河戰局,若石頭城失守,我們便隻能退守台城,台城雖有堅固宮牆三重,但齊軍有一攻城利器,可開山劈石,不可不防。”

    司馬曜叫道:“你們把仗打成這樣子,數月之間就讓人推到建康,朕這個皇帝馬上都要被人抓去了。桓衝呢?朕命他出荊州勤王,連個鬼影子都沒看到,陸納呢,躲在吳郡吳興郡不發一兵一卒,這是指著他那本家去齊國討封賞?”

    謝安躬身道:“陛下,桓衝兵至武昌,即被齊賊阻在西陽郡,倉促之間無法趕來,眼下還需安撫陸納,否則丹陽郡也要保不住,那建康就真是四麵皆敵了。”

    司馬曜吼道:“謝玄,你的什麽北府兵呢?你說北僑能打,必可練出強軍,要地給地,要餉給餉,結果呢?廣陵守不住,東府城守不住,廬江也守不住,居然臨陣嘩變,倒戈相向,朕給的糧他們都吃到狗肚子裏了。”

    謝玄跪下道:“臣無能。北府兵隻對胡人仇深似海,之前在荊州力抗氐秦,戰不惜命,但齊賊狡詐,打著複興漢祚的旗號,誆騙士卒,這才......”

    司馬曜冷笑道:“漢祚,人人都懷念大漢朝,連劉淵那胡人都敢打著漢王旗號謀逆,那我晉祚是什麽?天下人眼裏還有我晉祚麽?”

    謝玄低低一歎道:“陛下,若陸崢賊子取下了長安,我們便隻能遷都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