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夢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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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池淨便病倒了。
她渾身無力,時而如臨冰窖,時而如陷火窟,四肢酸痛,嗓子像被烤幹似地又渴又疼。
迷糊中她聽見玉瓶焦急的聲音:“怎麽辦,姑娘身子好燙,大夫怎麽還不來!”
玉瓶擰了條濕帕子給池淨額頭上敷著,一邊坐立不安地向門外張望著。
不一會兒,又聽到她在懊惱地碎碎念:“我不該讓以墨去請大夫的,以墨怎可能請得來大夫?人家不把他趕走已經很不錯了!我真沒腦子…”
以墨還為了她出門了?不當萬年宅男了?他心裏一定很不樂意吧,外麵的人八成刁難他,朝他吐口水扔石頭,趕他走。
其實她也沒做什麽,她救他,就像買個寵物回來純觀賞而已。她沒那麽好的,這樣為她不值當。
“怎麽辦,怎麽辦…”
“天啊,越來越燙了…”
玉瓶的聲音越來越遠,越來越飄渺,池淨覺得自己的意識似乎從軀體裏被抽離,隨時可以飄起來。
不知過了多久,藍以墨憂心忡忡的聲音也響起來:“玉瓶姐,都三天了,姑娘怎麽還不醒過來。”
三天了?她怎麽覺得才一刻鍾不到…
“這兩天請了好幾個大夫都一籌莫展,沒法讓姑娘體溫降下來,湯藥也已經灌了不少…”玉瓶聲音裏滿滿的憔悴和疲憊。
玉瓶貌似也是真心地擔心著她啊。那以後再賺多點錢,分給她多一些吧。她可不指望玉瓶給她做飯一輩子,以後玉瓶嫁人了,是該有些私房錢的。
池淨在一條狹窄的密道裏慢慢地走著,一邊思考著以後。如果她還有以後的話…
她覺得自己肯定燒上42度了。她又死了嗎?不然這靈魂出竅的感覺怎麽會那麽真實。
眼前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她摸著密道牆壁而行,牆壁上有很多凹凸不平的紋路,這紋路摸著很親切,並不硌手,反而很光滑,像被人時常拿出來擦拭的…
瓷器?木雕?都不對。池淨找不出形容詞來,記憶裏一個物件忽地從她腦裏躍出。
龜殼…
走了很久很久,總算走出了密道,黑暗盡褪。
池淨發現自己站在一個有點熟悉又很陌生的門前,門掩著沒有關上,裏麵有電視的聲音。
電視…古代怎麽會有電視?
遲疑了一下,她推開門。爸爸正坐在沙發上戴著老花鏡認真地看電視。
她記得這部連續劇,隻是不記得叫什麽名字了。主演的男主是一個劊子手,女主是一個接生婆,她第一次看到這部電視宣傳海報上的彼岸花時,還覺得很貼切。一個迎生,一個送死,花葉永相錯。
她站在玄關處正發著呆,媽媽在廚房裏探出頭來,對她笑著說:“淨淨,回來啦。傻站著幹嘛,洗手去,順便叫承宗出來吃飯。”
“哦。”她呆呆地點頭,沒有朝承宗的房間走去,一縷幽魂般來到廚房,看著媽媽炒菜的柔和的側臉。跟記憶裏的一模一樣啊。
悠悠生死別經年,魂魄不曾來入夢。十多年來,她一次都沒有夢見過爸媽,她一直覺得爸媽一定因為責怪她,所以哪怕在夢裏,也不肯見她一麵。
難道她死了,跟父母團聚了嗎?池淨滿足地歎息,那真的太好了。
“來,張嘴,嚐嚐。”媽媽拿著筷子給她夾過來一塊肉。
她把肉咬在嘴裏,慢慢地感受著它的鮮嫩,熟悉的味道從舌尖蔓延到心底。
“五指毛桃燉牛肉。媽媽的拿手菜。”她喃喃地說,眼眶濕濕的。
“好吃嗎?”媽媽得意地問道。
“好吃!”池淨頭一點,忍著的淚便掉了下來。
池媽媽卻像沒有看到般自言自語:“好吃就好,快出去等著吧,這裏油煙味道重。”
池淨走進承宗的房間,被子整整齊齊疊著。承宗不在房裏,他去哪了?
她走回客廳,發現沙發上的爸爸不見了,廚房裏媽媽也不見了。空蕩蕩的,隻剩下電視的聲音還在響著。
“淨淨。”電視裏傳來媽媽的聲音,池淨驚恐地撲向電視屏幕。
媽媽和爸爸在電視裏,躺在那個出事的山崖底下,渾身是血,從那輛汽車的車窗裏艱難地爬出來,身體不斷地抽搐著,手腳不自然地扭曲著。
媽媽往她的方向伸出手,眼裏全是痛楚和期盼:“淨淨,救救我們…”
“天啊…”池淨捂著嘴,痛哭出聲。她顫抖著手,摸著電視裏媽媽的手,我怎麽救你們,你們告訴我,我該怎麽辦…
電視突然黑屏了。
她跳起來,停電了?停電了嗎?爸爸媽媽怎麽辦?
“淨淨。”這次的聲音不是從電視裏傳來的。她忙轉過身來,雙眼赤紅,臉上還掛著淚珠。
爸爸和媽媽穿著一身大紅色的衣服,站在她麵前,慈祥地笑著看著她。
她上前一步就想要抱住他們,他們卻反而退後一步,抬起手來阻止了她。
“淨淨,不要過來,回去吧。”爸爸說。“照顧好弟弟。”
“弟弟不見了…”池淨聞言又是一陣嚎啕大哭,她跌坐在地板上,心髒處如遭萬千蚊蟻噬咬,她用力地捶著它,隻感到一陣陣無法承受的尖銳的痛。
爸爸搖頭,似乎一點也不關心弟弟的事。“淨淨,我和你媽媽很好,起碼在一起有個伴互相照應,不用擔心。我們的死是意外,別再愧疚了,放下吧。”
他深情地看著身邊的妻子,妻子也回他一個不悔的笑容。
池媽媽挽著池爸爸的胳膊,看著她,眼眶一紅:“孩子啊。能讓你再嚐一口媽媽親手做的菜,媽媽也滿足了。”
兩人攜手往門口走去,池淨站起來想追上去,但雙腳像被定住般動彈不得。她除了哭也隻能哭:“爸爸媽媽不要走,不要…”
回來啊,回來啊…
“淨淨,回去吧,你記住,生就是死,死就是生。”
最後舍不得地再看她一眼,池爸爸和池媽媽打開門,門外瞬間光芒四射,他們走了出去,消失在池淨的視線裏。
…
她雙膝撲通一聲跪下,哭著對父母離開的方向磕了三個響頭。
第三個頭磕下去再起來後,眼前的場景眨眼間變換了,她站在那個簡陋的柴房裏,一個穿著淺粉色衣裙的女子出現在她跟前,女子的臉上帶著一道猙獰的傷疤,與她麵對麵地站著。
“秀兒?”池淨驚疑地問。
“是的,我是秀兒。池淨姑娘。”秀兒淺淺地笑著看著她,那一對酒窩有說不出的靦腆:“我一直在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