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節 榨銀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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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周琅在北城樓忙活的時候,廣州城裏的官員也沒有閑著。

    蔡世文在周琅派兵一直護送到南門後,他自己叫城上的士兵把他拉了上去,進城後帶去了周琅的要求。

    隨著敵軍攻入廣州城,從總督到縣令這些官員是真的急了,科林攻擊的太猛烈了,從前線反饋回來的消息是根本無法抵擋,可城外要道基本都被敵軍占領,他們想逃都沒法逃,況且滿清律法在哪裏放著,這還沒到清末徹底禮崩樂壞的時候,誰也不敢觸犯律法,至少廣州知府、南海和番禺縣令就不敢棄城,八旗將軍和綠營都統也沒這個膽子。

    但滿足敵人的要求,實在太難,因為對方要的太多了。上次夷人才要了二十萬銀元,這次周琅這個海寇竟討要兩千萬銀元。

    可不給的話,從目前的情況來看,對方真的有能力打下廣州城。城裏的官員不可謂不努力,能想的辦法都想了,八旗將軍、綠營都統給手下下了死命令,殺了好幾百逃兵了,但就是擋不住對方。南海縣令和番禺縣令組織民壯,懸重賞招募死士,到頭偷襲敵人,但是效果不大。兩廣總督和廣東巡撫早就向外調兵,反複催促,整個廣東省的軍隊都在向府城集中,但目前也隻有少數援軍到達,還被阻斷在城外,敵人占據要害,根本救不過來。

    堅守待援是個辦法,可問題是大家都沒有信心能堅守到援兵到來,盡管番禺縣令已經高叫著要死守城池,為天子盡忠,他們這群人盡忠了,當然能落一個好名聲,可誰想死了。

    “不過就是錢嗎,給他們就完了!”

    越是富貴的人就越不想死,海關監督盛住忍不住抱怨。他姐夫眼看著要當皇帝了,這時候死什麽死啊,是不是傻。

    兩廣總督長麟其實也是這個想法,他也是權貴,叫覺羅長麟,雖然他跟盛住不同,身上掛著一個進士的招牌,但誰都知道他那個進士當不得真,他那個進士前麵有翻譯兩個稱謂,翻譯進士。滿文翻譯,這是專為滿人晉身設計的製度,這年頭滿人都用漢文了,哪裏需要什麽翻譯,但考翻譯科,卻比尋常科舉容易多了,就隻有滿人、蒙古人能考。蒙古人考中了,也不過是進入理藩院就職,滿人考中了,可是跟正印翻譯一樣,直接進六部的。長麟考中的那一年,就混道了一個主事的職務。幾年後步步高升,混了八年,下放地方就是道台,三年後回刑部做侍郎,第二年下放地方做巡撫,他基本都沒從基層做起過,當然沒有縣令這種小官的想法。

    “府庫哪裏有錢,即便有錢,也不能給海寇啊。時候朝廷追究下來,誰擔得起。”

    長麟歎道。

    他不是不想給錢,是真的沒錢,兩千萬銀元,確實是一筆巨款,如果有的話,他也不會舍不得。畢竟當官當到總督級別的權貴,誰家裏沒個幾百萬兩家產,都是見過錢的。這可是乾隆盛世,所謂盛世,那就是貪官汙吏橫行,財富集中的時代,和珅大人有多少錢,誰心裏還沒個數。

    盛住哼道:“這種事哪裏能從府庫裏掏錢。當然是想辦法湊了。”

    同為縣令的南海縣令李枟馬上道:“對,湊湊。下官俸祿微薄,願拿出一千兩,解府城之危。”

    李枟就是一個小角色,考中了科舉,當了進士,但他這種沒有任何政治資源的漢人,除了個別能力極強的之外,到死當個縣令的有的是。不過身處南海縣這個管轄半個廣州府的地方官,如果腦子夠活,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或許沒有,三五萬是有的。

    可番禺縣令不知道吃錯了什麽藥,諷刺道:“朝廷用俸祿養我等,我等以俸祿養賊寇?豈有此理!”

    盛住不滿道:“說那些虛的作甚,這是救大夥的命!”

    番禺縣令可以嗆聲南海縣令,但對盛住就沒什麽脾氣了,悶聲一聲不說話。

    布政司陳大文反駁道:“吾等豈能因一己之生死而資敵?”

    廣州知府朱棟歎道:“亦是救民!”

    看到眾官員態度不一,兩千萬銀元確實將個人的底線都逼出來了,長麟知道自己必須表態,不然這些人能吵一天,時限可就隻有三天,浪費不起啊。

    長麟歎道:“資敵絕非吾等本意,救民於水火卻耽誤不得。賊人一日不退,則廣府被兵一日,百姓即受一日的兵禍,百姓何辜!本督責無旁貸,當捐十萬以解危局!。”

    長麟一口氣拿出十萬兩,也算是為捐錢設了一個上限。

    廣州知府道:“吾等報國之心,拳拳可見。奈何杯水車薪,怕是要發動商紳募捐。”

    盛住卻道:“你們才能拿幾個錢,這事都是夷禍而起,就得那些行商出錢!”

    粵海關管著十三行,行商有錢這盛住當然知道,他可不想自己出錢。

    但長麟態度強硬:“行商當然要報效朝廷,但眼下是傾巢之禍,鹽商、絲商,七十二行都要捐輸。就由鹽運司、布政司召集商民捐輸,粵海關督促行商,各位同僚也該盡一份力,三日之內籌齊款項,送至海關衙門核驗!”

    長麟可不是盛住那個不學無術的家夥,他堅持讓各個官員掏錢,還要讓布政司、鹽運司督促管轄下的商人,當然不是為了官員捐的那點錢,而是這件事必須得讓所有人都參與,這樣追責的時候才一個都跑不了,也就能保住秘密了。

    至於最後的錢數,長麟並不擔心,行商、鹽商都是有錢的,最大的幾個哪個不是家資百萬,廣州一口通商幾十年,每年的關稅幾十萬,偷逃的稅款不知道多了幾倍,都落入那些行商手裏了。另外還有錢莊、當鋪,這些喝民血的,也該出出血。發動廣州城所有商人,三天內湊齊兩千萬銀元,也不是難事。

    布政司陳大文口氣不善:“讓商民捐輸總得有個名目吧,跟他們說贖城費?”

    長麟哼道:“軍餉!”

    說完拂袖而去。

    於是在周琅忙著在城樓上收兵權的時候,廣州城內的官員們則開始以捐納軍餉為名,壓榨全城富商士紳捐款。

    普通士紳、官員,甚至七十二行商人能捐的都很有限,最後大頭都得落到行商頭上。

    捐的多的,是那些更依賴官府權力的行業,比如鹽行集合起來捐了兩百萬兩,銀行(銀號、當鋪行會)捐了一百八十萬兩,絲織行當的錦綸堂捐了七十萬兩,其他小行業加起來捐了三百萬兩,也隻有總數的一半,於是盛住勒令十三行行商集體捐資八百萬兩。

    這下子連蔡世文、潘啟官這樣的總商都快破產了,尤其是潘啟官,他經營業績良好,見識過潘家豪宅消費的法國人認為潘家每年消費三百萬法郎,稱潘啟官是世界首富。後世大名鼎鼎的伍秉鑒家族,也是從潘家做帳房起家的。

    但蔡世文就不一樣了,他揮霍無度,且過於喜好結交權貴,每年花費比潘家更大,其實早已入不敷出,虛有其表,結果大多數募捐落到了潘家頭上,潘啟官召集幾十家行商,公行行用(十三行行商建立的一種公用基金,每家公司繳出利潤的10%,並從每筆交易中抽取3%作為公積金,主要用來共同向官員送禮和應對勒索,以及緊急時刻之用)出兩百萬,潘家獨立承擔兩百萬元,其餘四百萬讓各家分擔。

    蔡世文求著潘家借錢,軟磨硬泡將自家的幾處商鋪給了潘家,借來五十萬兩,勉強支撐他這個總商的架子。

    這些錢都送到了粵海關清點,總計1550萬兩,折合銀元足足2100萬,盛住竟然還賺了100萬,這也算長麟給他的好處,可實際上這錢也隻有他來拿大家才放心,說到底還是他那個皇親身份值錢,因為此時最能背鍋。

    由於銀子銀元之間還要換算,要清點,一兩銀子大概換74銀元,如此巨大的數額,工程量十分浩大,廣州城錢莊、銀號和當鋪的掌櫃夥計都被臨時征用了,依然忙不過來。

    可城外要求交付的日子已經道了,雖然沒有發起進攻,可是四方炮台上的炮聲卻響了起來,造成廣州城的恐慌,盛住找蔡世文去溝通,希望直接把錢送到軍營去清點,但對方不答應,就讓在海關衙門清點好。

    並且提出,所有銀錢,全部用堅固木箱裝好,對方也不拒絕銀錠和散銀,甚至黃金也可以按照正常的市價換算,但必須裝箱,每箱一萬銀元,用鎖鎖好,密封起來,周琅派人來監督裝箱封箱,監督的人也不是外人,正是一直被扣在海關衙門享福的魏連理。

    這就需要兩千個木箱,臨時打造肯定不夠,又是一番折騰,官府到處搜掠各家的木箱。

    好在周琅答應寬限時日,但規定每天至少要交付五百箱,否則就要開炮。

    看著一箱箱銀元從海關衙門附近的南城出城,然後由城外的士兵搬到船上,魏連理感慨自己的好運氣。

    他確實不願意來廣州,太危險了,可他發現,從頭到尾他就沒遇到過什麽危險,即便被海關衙門扣了,可天天都好吃好喝供著,還有美女相伴,尤其是最後,清點銀子的活兒,真的是太痛快了,原來銀子真的可以多到數不過來!

    他突然生出了這樣一個念頭:

    “莫非大帥是我這一生命定的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