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節 謀東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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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收到錢,到撤出黃埔,前後總共五天時間,可謂是全速撤退了。

    確認廣州城外賊兵退去,廣州各級官員開了慶功宴,地點選在了粵海關衙門。

    選在這裏,是因為盛住邀請,盛住表示他立下了奇功一件。

    根據盛住的說法,眼見賊兵攻廣州不下姓蔣退去,盛住帶手下衙役及家丁百餘人,以奮勇之資,開南門追擊而去,遭遇賊人負隅頑抗,但依然被盛住大人積弊賊人十餘,還擊斃賊酋科林!

    但盛住這種說法被長麟否決了,開什麽玩笑,賊寇都要逃了,你追上去還能打死他們的賊酋,長麟可不知道盛住玩的是什麽貓膩,但略微想一想,也就明白了,大概是盛住跟海寇做了一筆買賣,買下了十幾個夷人的死屍,然後打算冒功。

    至於說打死什麽夷人酋首之類的,長麟是不可能相信的,但盛住堅持說確實是賊寇的大頭目。長麟問過跟夷人來往的蔡世文,對方也確認是賊人頭目,這時候長麟才生疑了。

    在長麟私下追問中,盛住說了實話,說這些屍體確實是他買來的,但也確實是賊寇頭目的屍體。查看過屍體後發現,那賊寇頭目是被人割喉而死,背部也有創傷。頓時長麟就明白發生了什麽,這絕對是賊人內部發生了內訌,結果頭目被火並,難怪他們肯撤兵了。

    想到這一點長麟就覺得那兩千萬銀元給虧了,但如果再來一次,他依然會給錢,因為他冒不起那個險。

    不過有了這十幾具夷人的屍體,文章就好做了。他們之前的行為,想要完全瞞過朝廷,總是很不踏實,可有這些賊寇的屍體,尤其是賊寇頭目的屍體,這件事就做成鐵案了。

    於是在長麟的筆下,這件夷人圍城的事件就變成了這樣。首先依然是海寇周琅勾結夷人,但說法從周琅招納夷人,變成了周琅引夷人擾廣州。然後廣州軍民踴躍出錢出力,綠營八旗官兵奮勇殺敵,且陣前斬殺逃跑之夷人頭目科林,夷人大驚潰走,廣州之圍得解。

    不過由於盛住的堅持,這件功勞還是落到了盛住頭上,說是盛住攜海關衙役和家丁,陣前斬殺敵酋。

    這件事就這麽結了,即合情,又合理,還有證據。

    周琅退走後,廣州外圍的援軍逐漸進入廣州城,這時候長麟派兵把城外的疍民狠狠的剿了一次,據說殺了幾千疍民,這些疍民都被當作海寇,移交給了朝廷。

    唯一的隱憂是夷人使節馬嘎爾尼,此人拿著假的草約文書,不知道會不會再回來鬧事。

    但廣州這些大人們並不擔心,他們釋放了東印度公司的大班布朗,讓蔡世文好好撫慰了布朗一番,並私下保證,三年內不限東印度公司采購生絲。滿清政府對於貿易種類也是有限製的,根據中國傳統文人的經濟理念,他們重物輕錢,尤其是關乎老百姓溫飽的實物最為關心,所以有一種觀點很流行,拿饑不能食寒不能衣的銀子來換衣食很不劃算,所以很多朝代都對衣物和糧食出口采取限製態度,即便現在,滿清政府依然禁止糧食出口,對於生絲也限製每船最多100擔。

    這是不符合經濟學原理的政策,因此上有政策下有對策,行商潘振承就是利用自己的人脈,打通官府關節,讓洋人的船每艘可以撞在1000擔生絲等物而不被扣押,讓潘家賣給洋人的生絲比其他商人每擔貴5個銀元,大獲其利。

    現在官府私下許諾開放禁令,對於東印度公司來說,可以更多的采購生絲,同時也可以降低支付額外的成本,是有利的。

    因為覺得懷柔了夷人,廣州官府以為一切又都回到了從前,以後還是大家做做生意,發發財,根本就沒把馬嘎爾尼當回事。

    但周琅卻不是這麽想的,他知道馬嘎爾尼對草約深信不疑。

    跟科林一樣,周琅之前也一直擔心,馬嘎爾尼發現他走後科林又在攻擊廣州,會重新返回阻止,但倆人完全多慮了,周琅發現,攻擊廣州的消息,根本就沒有追上馬嘎爾尼。

    馬嘎爾尼過於積極了,當時從廣州離開後,他幾乎是馬不停蹄趕到澳門。按照周琅的估計,他怎麽也得準備幾天時間才能出海,誰知道馬嘎爾尼在澳門隻是向當地官府出示了跟廣州簽訂的草約,告訴澳門縣丞和同知雙方衝突結束了,然後就解散了武裝起來的英國船員,並且在準備不足的情況下,將所有物資集中起來,先讓獅子號戰列艦搭載他和使團成員離開澳門,其他艦船則在澳門停靠了幾日後才出發。

    這有一個很大的疑點,為什麽澳門的官員見到馬嘎爾尼出示的草約後不點破,他們不可能不知道上麵的總督關防大印規製不對,隻能說這些人真的會當官,假作真時真亦假,看破卻不說破,結果所有人都知道馬嘎爾尼上當了,可所有人都把這件事當真。

    馬嘎爾尼離開周琅唯一可惜的是那艘戰列艦,他真的眼饞那艘三級戰列艦啊,六十多門重炮的火力實在是強大,跟滿清炮台對攻都能完全壓製。

    但周琅還有希望,他知道馬嘎爾尼還會回來的,不過等他在印度得到批準,然後返回廣州,那得是夏天的事兒,還有好幾個月,這幾個月周琅必須繼續增強實力,誰知道下次馬嘎爾尼來會不會帶著軍隊。

    而且科林的事情未必能永遠保密,他必須在英國人查清情況,然後追究他之前,擁有不被追究的力量。

    現在他暫時穩住了1500英國軍官帶領的印度土兵,自己嫡係的八百人馬也在廣州獲得了戰鬥經驗,王輔茞也帶著三千新兵向他效忠,這樣的兵力足夠他回台灣站穩腳跟。

    海上力量也大大增強,哈拉爾被解救出來後,似乎對周琅的態度更恭敬了,周琅順勢任命他為艦隊司令,管理除他的武裝商船外,另外五艘科林之間統帥的武裝商船,加上謝清高的幸運號,周琅手裏有七艘武裝商船,裝備的大炮有165門,這股力量讓他從廣州一直走出珠江,都沒有清軍水師敢阻攔。

    至於其他船隻就沒有了,馬嘎爾尼使團的艦船先後從澳門離開,之前雇的疍民漁船不適合出海,而且周琅試圖招募過疍民,可隻有少數人願意跟他離開,畢竟官府不管疍民,可疍民依然不想跟官府做對。而且生活在廣州的疍民跟海邊的疍民不同,他們背靠這一座貿易城市,社會地位雖然低下,可是基本生活還有保障,平時打漁、運輸貨物、經營花船,都能夠糊口,跟周琅走,那就是去做海盜啊,很少有人願意去。

    至於沿海的疍民,早就被海盜招募走了,甚至大量良民都要擔心會不會被海盜綁架,看到大船來了,都遠遠的躲著,根本就不給你招募的機會。

    周琅暫時也沒有擴大艦隊的能力,加上急於返回台灣,也就沒有為這事費心。由於沒有招來人,導致馬嘎爾尼在虎門繳獲的水師戰船也不得不廢棄了,周琅直接命令燒掉,反正這些船也不太適合航海,他也不是很想要,但也不想留給清軍。

    此時是東北季風,從廣東到台灣並不順風,結果艦隊行駛了二十天才返回打鼓港。

    打鼓港的情況,讓周琅直皺眉頭,他走的時候,炮台、要塞都是新修的,但此時則坑坑窪窪,相當的殘破。

    就像防禦工事一樣,打鼓港的情況很不樂觀,留在這裏鎮守的趙文,此時手裏隻有一百八十個士兵了。

    而之前他手下的炮兵步兵加起來有三百人。

    問過之後才知道,周琅回來之前,打鼓港已經被清軍圍攻了十餘日。

    清台灣水師、澎湖水師主力從海上猛攻,陸路從東港迂回過來,光是陸軍就有上千人。趙文經過艱苦的抵抗,盡管在周琅艦隊出現之後,清軍選擇了撤退,可是他手下戰死了五十多人,還有幾十人逃跑了。

    在腹背受敵的情況下,還是兵力處於絕對劣勢,才跑了六七十個人,趙文的管理能力已經相當不錯了,之前之所以讓他守衛打鼓港,就是因為那時候周琅手下就隻有他有過獨立帶兵的經驗。

    這次雖然戰死多人,逃跑多人,可畢竟守住了打鼓港,周琅當然不會怪他。

    事實上趙文也沒有任何自責的態度,同時也沒有自傲,他就是冷靜的說清軍在周琅主力回來前退走了,也不把此事當成他的功勞,冷靜的說戰死了不少人,逃跑了不少人,也不把這些當成他的失敗。

    這種態度,讓周琅想裝模作樣的安撫他都沒有辦法。

    繼續了解情況,得知東港已經有兩千多清軍水陸軍,不但圍攻了打鼓港,還朔流而上,攻下了鳳彈汛,這也是為什麽天地會的陳光輝沒有在打鼓港遭圍攻的情況下救援的原因。

    清軍威脅天地會周琅不在乎,但是清軍以東港為基地,向北方的屏東平原滲透,卻讓周琅很憂慮,因為清軍所到之處,許多地主武裝都配合清軍,鳳彈汛哪裏現在就是三千地主團練在防守。

    大地主們多半還是心向官府的,這是一股不容忽視的力量,一旦成長起來極為可怕,曾國藩能鎮壓太平天國,靠的不就是這樣的地主團練嗎,周琅不能讓清軍在他背後將鄉村社會的精英凝聚起來,不能讓地主武裝做大。

    他必須拔出東港這顆釘子。

    但他才剛剛從廣州回來,一方麵軍隊需要休整,另一方麵他還沒有完全控製這隻軍隊,他必須在進行一次整編,打散原有的組織才能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