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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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禦前總管升職手劄》由作者衣青箬首發於晉/江/文/學/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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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額爾古納河右岸

    遲子建

    尼都薩滿主持了魯尼和妮浩的婚禮。他看了一眼坐在篝火旁卻仍然打著冷戰的達瑪拉,意味深長地對魯尼說,從今天起,妮浩就是你的女人了。男人的愛就是火焰,你要讓你愛的姑娘永遠不會感受到寒冷,讓她快樂地生活在你溫暖的懷抱中!他又把頭轉向妮浩,對她說,從今天起,魯尼就是你的男人了。你要好好愛他,你的愛會讓他永遠強壯,神會賜給你們這世上最好的兒女的!

    尼都薩滿的話讓幾個女人的表情發生了變化,妮浩笑了,依芙琳撇著嘴,瑪利亞讚歎地點著頭,而達瑪拉,她不再打寒戰了,她眼睛濕濕地望著尼都薩滿,臉上仿佛映照著夕陽,現出久違了的柔和的表情。

    太陽下山了,人們手拉著手,圍著篝火跳舞的時候,達瑪拉突然帶著已經老眼昏花的伊蘭出現了。伊蘭無精打采的,達瑪拉卻神采飛揚,這實在太出人意料了。

    我永遠忘不了母親那天的衣著,她上穿一件米色的鹿皮短衣,下穿尼都薩滿送她的羽毛裙子,腳蹬一雙高腰麅皮靴子。她把花白的劉海和鬢發掖在頭發裏,向後梳,高高綰在腦後,使她的臉顯得格外的素淨。她一出場,大家不約而同發出驚歎聲。那些不熟悉她的送親的人驚歎她的美麗,而我們則驚歎她的氣質。她以前佝僂著腰、彎曲著脖子,像個罪人似的,把腦袋深深埋進懷裏。可是那個瞬間的達瑪拉卻高昂著頭,腰板挺直,眼睛明亮,讓我們以為看見了另外一個人。與其說她穿著羽毛裙子,不如說她的身下綴著一片秋天,那些顏色仿佛經過了風霜的洗禮,五彩斑斕的。

    達瑪拉開始跳舞了,她跳起來還是那麽的輕盈。她邊跳邊笑著,我從未聽見她那麽暢快地笑過。已經老邁的伊蘭趴在篝火旁,歪著腦袋,無限憐愛地看著它的主人。淘氣的小維克特見伊蘭那麽老實,就把它當作了一個皮墊子,坐了上去。他一坐上去就對拉吉達嚷著,阿瑪,阿瑪,這個皮墊子是熱乎的!維克特撿了一根草棍,用它撥弄伊蘭的眼睛,邊撥弄邊說,明天你的眼睛就會亮了,我再給你肉,你就能看見了!原來,有一天維克特朝伊蘭扔了一塊肉,誰知它睬都不睬,低著頭走掉了。我明白它是不想吃肉了,想把身體裏的熱量盡快耗光,可是小維克特認為伊蘭的眼睛不好使了。

    妮浩很喜歡達瑪拉的裙子,她像隻圍繞著花朵的蝴蝶,在達瑪拉身邊轉了一圈,又轉了一圈,羨慕地看著那條裙子。魯尼大約覺得母親穿著羽毛裙子在眾人麵前舞蹈不太莊重,他讓我想辦法把她叫走。可我不忍心那麽做。她看上去是那麽的充滿生機,我不願意驅散那樣的生機。何況除了依芙琳和金得之外,大家都為魯尼和妮浩的事而高興著。高興的時候是可以放縱情懷的。

    篝火漸漸淡了,跳舞的人也越來越少了。送親的人都到伊萬那裏休息去了。隻有達瑪拉,她還在篝火旁旋轉著。開始時我還陪著她,後來實在是困倦得無法自持,就回希楞柱了。我走的時候,陪伴著母親的,隻有昏睡的伊蘭、慘淡的篝火和天邊的殘月。

    我有點不放心魯尼,怕他太鹵莽,妮浩承受不起,會弄傷她,因為她實在是太小了。我沒有回自己的希楞柱,而是到了魯尼那裏,想聽聽動靜。結果還沒到那裏,就見妮浩跑了出來。她哭著,見了我撲到我懷裏,說魯尼是個壞東西,他身上帶著一支箭,要暗害她。把我聽得笑了起來。我一邊安撫妮浩,一邊責備魯尼,對妮浩保證,如果魯尼再敢用箭傷害她,我就懲罰他,妮浩這才回去了。她邊走邊嘟囔嫁男人是個受罪的事。魯尼有些不好意思地看著我,我對他說,你著急把她搶來了,她是你的人不假,可她太小了,你先陪著她玩兩年,再做新郎吧。魯尼歎了口氣,衝我點了點頭。所以最初的那兩年,魯尼和妮浩雖然住在一起,但他們的關係卻像兄妹一樣純潔。

    我回到希楞柱裏,想著母親孤獨地舞蹈著,就覺得周身寒冷。我牙齒打顫,拉吉達在黑暗中把我拉人他溫暖的懷抱。可我仍然覺得冷,不管他把我抱得多麽緊,身上還是打哆嗦。我睡不著,眼前老是閃現著母親跳舞的身影。

    天上出現曙光的時候,我披衣起來,走到昨夜大家歡聚著的地方。結果我看到了三種灰燼:一種是篝火的,它已寂滅;一種是獵犬的,伊蘭一動不動了;另一種是人的,母親仰麵倒在地上,雖然睜著眼睛,但那眼睛已經凝固了。隻有她身上的羽毛裙子和她斑白的頭發,被晨風吹得微微抖動著。這三種灰燼的同時出現,令我刻骨銘心。

    林克走了,母親也走了。我的父母一個歸於雷電,一個歸於舞蹈。我們把母親葬在樹上,不同於父親的是,我們為她選擇的風葬的樹木不是鬆樹,而是白樺樹。做母親殮衣的,是那條羽毛裙子。尼都薩滿為達瑪拉主持葬禮的時候,南歸的大雁從空中飛過,它們組成的形態像樹叉,更像閃電。不同的是閃電是在烏雲中現出白光,而大雁是在晴朗中呈現黑色的線條。尼都薩滿為達瑪拉唱了一支送葬的歌,這首與“血河”有關的歌,讓我看出了尼都薩滿對母親的那份深深的愛。

    我們祖先認為,人離開這個世界,是去了另一個世界了。那個世界比我們曾經生活過的世界要幸福。在去幸福世界的途中,要經過一條很深很深的血河,這條血河是考驗死者生前行為和品德的地方。如果是一個善良的人來到這裏,血河上自然就會浮現出一座橋來,讓你平安渡過;如果是一個作惡多端的人來到這裏,血河中就不會出現橋,而是跳出一塊石頭來。如果你對生前的不良行為有了悔改之意,就會從這塊石頭跳過去,否則,將會被血河淹沒,靈魂徹底地消亡。

    尼都薩滿是不是怕母親渡不過這條血河,才這樣為她歌唱

    滔滔血河啊,

    請你架起橋來吧,

    走到你麵前的,

    是一個善良的女人!

    如果她腳上沾有鮮血,

    那麽她踏著的,

    是自己的鮮血;

    如果她心底存有淚水,

    那麽她收留的,

    也是自己的淚水!

    如果你們不喜歡一個女人

    腳上的鮮血

    和心底的淚水,

    而為她豎起一塊石頭的話

    也請你們讓她,

    平安地跳過去。

    你們要怪罪,

    就怪罪我吧!

    隻要讓她到達幸福的彼岸,

    哪怕將來讓我融化在血河中

    我也不會嗚咽!

    尼都薩滿唱歌的時候,妮浩一直打著哆嗦,好像歌中的每一個字都化成了黃蜂,一下一下地蟄著她。那時我們並不知道,她的前世與這樣的神歌是有緣的,她其實像一條魚一樣,一直生活在我們看不見的河流中,尼都薩滿的神歌是撒下的誘餌,把她擊中了。但那時我們以為她是被死亡嚇的,魯尼很心疼她,一直拉著她的手。妮浩在離開母親的風葬之地的時候說:她的骨頭有一天會從樹上落下來——落到土裏的骨頭也會發芽的。

    達瑪拉去世後,尼都薩滿更懶得搭理日常生活了。什麽時候狩獵,什麽時候給馴鹿鋸茸,什麽時候搬遷,他都不聞不問的。他消瘦得越來越快。大家覺得他已不適合做族長了,就推舉拉吉達為新族長。

    拉吉達當了族長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讓烏力楞這個大家庭分化成幾個小家庭,大家雖然還一起出獵,但獵物運回營地後,除了皮毛、鹿茸、熊膽等歸烏力楞所有,拿它們換取我們需要的日常生活用品外,獸肉要以各家的人數為主,平均分配下去。這就意味著,不到節日的時候,人們不再聚集在一起吃飯,而是各吃各的。最擁護這個決定的,是魯尼。我明白,他不想再聽到依芙琳當著眾人的麵,三天兩頭地譏諷天真爛漫的妮浩;更不想看到金得看待妮浩的那種貪饞而仇恨的目光。依芙琳對此堅決反對,他說拉吉達這樣做是沒有人性的,是在搞分裂,說伊萬和尼都薩滿是這世界上最孤獨的人了,如果他們連和大家坐在一起吃東西的機會都沒有了,他們跟誰說話去難道讓尼都薩滿每天隻跟瑪魯神說話,讓伊萬每天隻跟馴鹿說話我很清楚,依芙琳這是借尼都薩滿和伊萬的孤獨來訴說她自己的孤獨,她是不喜歡和坤得、金得坐在一起吃飯。她常常流露出對他們父子的嫌惡。但我並不清楚這嫌惡的根源在哪裏。我去詢問瑪利亞,她幫我解開了這個謎團。

    瑪利亞說,坤得原來是一個英氣勃勃的人,有一年他到阿巴河邊的集市上交換獵品,愛上了一個蒙族姑娘,可坤得的父親不同意,因為他和我的祖父已經為坤得和依芙琳定下了婚事。坤得迫不得已娶了依芙琳後,整天灰心喪氣的。依芙琳最看不起精神萎靡的男人,她常常數落坤得,把他說得一無是處。坤得的父親很反感,有一次就對依芙琳說,我要是知道你這麽對待坤得,我不如讓他退了婚,把蒙族姑娘娶回來!依芙琳這才明白坤得為什麽在她麵前總是沒精打采的。性情好強的依芙琳氣壞了,一怒之下跑回我們烏力楞,發誓再不回到坤得那裏,那時她已懷有身孕。坤得受父親的指令,幾次來請她回去,都被她罵了回去。依芙琳生下了金得後,想到孩子不能沒有父親,就接受了坤得,不過她提出讓他到我們烏力楞來。到了我們烏力楞的坤得從此過著低眉順眼的日子,依芙琳稍有不快,就會拿他出氣。坤得為著金得,一直忍氣吞聲著。但是誰也沒有想到依芙琳為了懲罰坤得,從來不和他睡在一起。瑪利亞說,有一次坤得和哈謝出去打獵,坤得喝多了酒,哭著告訴哈謝,說他活得根本就不像個男人,自從來到我們烏力楞,依芙琳沒有接受過一次他的求歡,說是為他生下一個孽種已經足夠了。瑪利亞覺得依芙琳這樣做太過分,就私下勸慰了她幾句,誰知依芙琳大發雷霆,她說她依芙琳永遠不跟不喜歡她的入睡覺,她一想到在暗夜中,坤得可能會把她當作別人,就覺得惡心。瑪利亞說,坤得年輕的時候就像一棵碧綠的汁液濃鬱的青草,到了依芙琳手裏,經過她天長日久的揉搓,已經成了一棵幹枯的草了。我這才明白,依芙琳為什麽會對別人的幸福和真情流露出某種嫉妒和鄙視。我同情坤得,但也同情依芙琳,因為他們跟尼都薩滿和達瑪拉一樣,都是為愛而受苦的人。

    我跟拉吉達說,既然依芙琳有難言之隱,尼都薩滿和伊萬又確實很孤獨,大家還是像過去一樣,坐在一起吃飯吧。拉吉達對我說,你讓孤獨的人和歡樂的人坐在一起,他們會覺得更加的孤獨,還不如讓他們單獨呆著,那樣還有美好的回憶陪伴著他們。因為在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女人能像娜傑什卡和達瑪拉那樣,牢牢地占據伊萬和尼都薩滿的心。至於依芙琳,既然她嫌惡坤得,而他們又必須生活在一起,消除他們之間隔閡的唯一辦法,是讓他們更多地單獨呆在一塊。拉吉達說,兩個人日久天長地坐在一起,會越坐越衰老。他們互相望著衰老的臉,心也就會軟了。

    於是,新族長的決定就在依芙琳的咒罵和抗議聲中執行了。依芙琳時常在晚飯時,在營地生起一團篝火,獨自坐在那裏吃東西。有的時候還對惦記她手中食物的、盤旋著的烏鴉破口大罵著。誰都知道,她罵烏鴉,就是在罵拉吉達。拉吉達並不在意,他說時間久了,依芙琳覺得這樣做是沒趣的,也就會和坤得、金得坐在一起了。果然,雪花到來的時候,依芙琳不再在營地生篝火了,她開始學會在自己的希楞柱裏,圍著火塘吃飯。不過她對拉吉達仍然心懷不滿,老是挑剔他,不是說分配給她家的肉量少了,就是說肉裏的骨頭太多了。拉吉達不分辯什麽,他下次分配獵物的時候,就把依芙琳叫去,讓她先挑。開始時依芙琳總是理直氣壯地拿最好的部位的肉,幾次之後,她發現拉吉達總是把最次的肉留給自己,就不好意思了,從此不再挑肥揀瘦的。

    那年的夏天到冬天,圖盧科夫一直沒有來我們的營地。我們的麵粉已經短缺了。拉吉達正準備和哈謝到珠爾幹去交換食品的時候,營地來了一個騎著三河馬的矮胖的漢人,他叫許財發,山東人,在珠爾幹開了兩家商鋪,看上去麵目和善。他與拉吉達的大哥相熟,特意進山來為他送東西。拉吉達的哥哥惦記著弟弟,就分了一些麵粉、食鹽和酒,讓許財發送到我們烏力楞。他告訴我們,在原來的珠爾幹,也就是現在的烏啟羅夫,日本人成立了“滿洲畜產株式會社”,以後交換獵品,都要去那裏。不過日本人很能克扣人,以灰鼠皮為例,一張灰鼠皮隻能換一盒火柴,三張灰鼠皮換一個彈殼,六張灰鼠皮換一瓶酒,七張灰鼠皮隻換一小盒茶葉。很多安達看生意沒法做了,該溜的都溜了。

    依芙琳說,這日本人比圖盧科夫還黑心

    許財發知道圖盧科夫,他說,圖盧科夫已經回蘇聯去了,黑心人遇見黑心人,留下的隻能是更黑心的人!

    我惦記著羅林斯基,就跟許財發打聽他。許財發說,羅林斯基是個好人啊,不過他命不好!他這些年戀上了酒,去年冬天,他從紮蘭屯往烏啟羅夫運一批貨物,與狼遭遇,馬受了驚,一路狂奔,貨物沒事,他倒是活活被馬給拖死了。

    依芙琳“哼”了一聲,說,貨物當然會沒事了,貨物本來就是死東西!

    許財發說,他們以後也不敢貿然進山來送貨了,如果被日本人知道,恐怕沒什麽好果子吃。他卸下貨物後,隻喝了幾口酒,吃了兩塊肉,就下山了。拉吉達送了他一些灰鼠皮和麅皮。

    許財發走後不久,一個下雪的日子,三個騎馬的人來了。一個是日本人,叫吉田,是個上尉;一個是日本人的翻譯,是個漢人,叫王錄;還有一個叫路德的鄂溫克獵民,是他們的向導。那是我第一次聽人講日本話,那嘰哩哇啦的聲音聽起來就像人短著舌頭在說話,不僅我被逗笑了,小達西和維克特也跟著笑了。吉田見我們笑,皺起眉頭,很不高興的樣子。王錄是個好心人,他見吉田對我們的嘲笑表現出敵意,就編瞎話對吉田說,鄂溫克獵民喜歡一個人的講話時,就會對他發出笑聲。吉田的眉頭就舒展開了。吉田說,前年的時候,大部分獵民被召到山下,開了會,重新選了自己的部族長。你們是被遺落的。不過我們不會忘記你們,我們來了,你們就會過上幸福的生活。他說蘇聯人都是壞人,以後不許和他們打交道,日本人才是你們最可信賴的朋友。知道他聽不懂我們的話,所以王錄一翻譯完吉田的話,依芙琳就說,狼要吃兔子的時候,總要說兔子是漂亮的!哈謝也說,是我們的朋友的話,一張灰鼠皮為什麽隻換一盒火柴,羅林斯基起碼能給我們五盒!拉吉達說,這些日本人帶來的看來隻是鍋,他們等著我們的肉下鍋呢!魯尼說,他們的舌頭那麽短,我看吃肉也不那麽容易!魯尼的話讓大家笑起來。但一直垂著頭的伊萬卻沒有笑,他失神地看著自己的那雙大手,就像看著兩個生鏽的鐵具,一臉的茫然。吉田見翻譯和向導也跟著笑了,以為是在讚同他的話,也跟著笑了,並向大家豎起大拇指。

    我們被召集到一起聽吉田講話的時候,尼都薩滿沒有來。當吉田問王錄,這個烏力楞還有什麽人沒到場的時候,尼都薩滿進來了。他手持神鼓,披掛著神衣,穿著神裙,沒戴神帽,任那稀疏、斑白的頭發披散著。他那怪異的樣子把吉田嚇得打了個哆嗦。他後退了一步,張口結舌地指著尼都薩滿問王錄,他是什麽人王錄說,他是薩滿,就是神!吉田問,神是做什麽的我告訴他,神能讓河流幹涸,也能讓枯水橫流;能讓山林獐麅遍地,也能讓野獸絕跡;但王錄翻譯過去的卻是,神是為人治病的。吉田的眼睛亮了,他說,那他就是醫生了王錄說,是。吉田就撩起褲管,指著他腿上的一道剛被樹枝劃出的血痕問尼都薩滿,你能讓這傷痕立刻消失嗎王錄麵露驚慌之色,但尼都薩滿卻很平靜,他讓王錄告訴吉田,如果他想讓自己的傷口消失,那得以他騎的那匹馬作為犧牲品。他說這話的時候,一改平日的瘋癲和消沉之氣,那麽的鎮定自若。吉田以為尼都薩滿要殺他的馬,他火了,說那匹馬是戰馬,是從上百匹馬中挑選出來的,是他的好夥伴,絕不能殺的!(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