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 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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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禦前總管升職手劄》由作者衣青箬首發於晉/江/文/學/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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額爾古納河右岸
遲子建
黑夜降臨了,尼都薩滿敲起神鼓,開始跳舞了。我們蜷縮在希楞柱的四周,為他擔憂著。自從馴鹿的瘟疫事件發生後,我們對他的法力都產生了懷疑。他時而仰天大笑著,時而低頭沉吟。當他靠近火塘時,我看到了他腰間吊著的煙口袋,那是母親為他縫製的。他不像平日看上去那麽老邁,他的腰奇跡般地直起來了,他使神鼓發出激越的鼓點,他的雙足也是那麽的輕靈,我很難相信,一個人在舞蹈中會變成另外一種姿態。他看上去是那麽的充滿活力,就像我年幼的時候看到的尼都薩滿。
那時我正懷著安道爾,還不到臨產的日子,但我心驚肉跳地看尼都薩滿跳了一陣神後,開始覺得肚子一陣一陣地絞痛。我的手心和額頭頻頻出汗,我把手伸向拉吉達,他以為那汗是被嚇出來的,就在我的耳朵旁悄悄吻了一下,安撫我。就這樣,我忍著劇痛,看完了尼都薩滿跳神。我怎麽也沒有想到,與母親在魯尼婚禮上的舞蹈一樣,那也是尼都薩滿最後一次的舞蹈。舞蹈停止的時候,吉田湊近火塘,把他的腿撩起,這時我們聽到了他發出的怪叫聲,因為他腿上的傷痕真的不見了!那傷痕剛才還像一朵鮮豔的花,可如今它卻凋零在尼都薩滿製造的風中。
我們跟在尼都薩滿身後,走出希楞柱,去看馬。在星光映照的雪地上,在營地的鬆林中,我們隻看到兩匹佇立的馬,吉田的那匹戰馬,已經倒在地上,沒有一絲氣息。這匹戰馬讓我想起我開始有記憶的那個時刻,倒在夏日營地的那隻灰色的馴鹿仔。吉田撫摩著那匹死去的、身上沒有一道傷痕的戰馬,衝尼都薩滿嘰哩哇啦地大叫著。王錄說,吉田說的是,神人,神人,我們需要你!神人神人,你跟著我走,為日本效力吧!
尼都薩滿咳嗽了幾聲,返身離開我們。他的腰又佝僂起來了。他邊走邊扔著東西,先是鼓槌,然後是神鼓,接著是神衣、神裙。神衣上綴著許多金屬的圖騰,所以它們落在雪地的時候,發出“嚓嚓”的聲響。除了妮浩,我們都圍聚在死去的戰馬身邊,就像守著一塊從天而降的巨石,呆呆地看著尼都薩滿的背影,誰也沒有起身。我們看著他在前麵扔東西,而妮浩慢慢地跟在他身後拾撿著。尼都薩滿扔一件,她就拾起一件。當他的身體上已沒有一件法器和神衣的時候,他倒在了地上。
就在那個夜晚,因為來不及搭建一座專為生產的亞塔珠,我來到尼都薩滿的希楞柱裏,生下了安道爾。我知道,尼都薩滿走了,可我們的瑪魯神還在,神會幫我渡過早產的難關的。我沒有讓依芙琳留在身邊,在尼都薩滿住過的希楞柱裏,我覺得光明和勇氣就像我的雙腿一樣,支撐著我。當安道爾啼哭著來到這個冰雪世界時,我從希楞柱的尖頂看見了一顆很亮的發出藍光的星星,我相信,那是尼都薩滿發出的光芒。
吉田離開我們營地了。他騎著戰馬來,返回時卻是徒步。他把另外兩匹馬送給我們了。他無精打采的,就像一個擁有銳利武器的人與一個赤手空拳的人格鬥,卻吃了敗仗,滿懷沮喪。
達西喜歡這兩匹馬,他成了它們的主人。那個冬天,他每天都要把馬放在向陽的山坡上,讓它們能夠吃到枯草。背陰山坡的草,都被厚厚的積雪掩埋了。因為坤得以前換來的一匹瘦馬沒有養活,依芙琳對馬是最反感的。她說既然來到我們烏力楞的第一匹馬沒有給我們帶來幸運,這兩匹日本人留下的馬隻會帶來災禍。
第二年的春天來得似乎格外早。安道爾還不會
走路呢,我就把他吊在營地的搖車裏,讓維克特看著他,我和拉吉達去做堿場。
堪達罕和鹿喜歡舔舐堿土,獵人們掌握了這個習慣,就在它們經常出沒的地方,先把地麵的土挖出一尺來深,然後再用木楔鑽出一個個坑,把鹽放進去,再把挖出的土培上,使土地堿化。這樣鹿經過這裏時,就喜歡停下來舔堿土吃。我們隻需隱蔽在堿場外的樹林中,就能把它們打死。所以從某種程度上說,堿場就是鹿的墓地。
我們烏力楞有一大一小兩片堿場,但連續兩年,在雨後的夜晚我們去蹲堿場,都毫無收獲。拉吉達說我們的堿場做的位置不太理想,太靠近水源丁。他說堪達罕和鹿都喜歡在向陽山坡活動,堿場應該做在那裏。拉吉達偷著下了一次山,到烏啟羅夫的許財發那裏換來兩袋鹽,做了一片堿場。
我們用了兩天時間,把新堿場做成了。拉吉達趴在我耳邊說,這片鬆軟的堿土就是最好的鋪,我們應該在這裏要一個女兒。他的話讓我激動起來,我仿佛看見了像花蝴蝶一樣圍繞著我們的女孩,我說,這真是個好主意。春日的陽光是那麽和煦,它們照耀著新堿場,那絲絲白光就像入了土的鹽發出的芽,鮮潤明媚。我們無所顧忌地擁抱在一起,為這春光注入一股清風。那是最纏綿的一次親昵,也是最長久的一次親昵,我的身下是溫熱的堿土,上麵是我愛的男人,而我愛的男人上麵,就是藍天。在那個動人的纏綿的過程中,我一直看著天上的雲。有一片白雲連綿在一起,由東向西飄蕩著,看上去就像一條天河。而我的身下,也流淌著一條河流,那是女人身下獨有的一條暗河,它隻為所愛的男人湧流。
夏日來臨的時候,有一天清晨起來,我去給馴鹿擠奶,突然暈倒在地。等我醒來的時候,拉吉達笑眯眯地看著我,溫存地說,那塊新堿場真是不錯,看來你的肚子已經守到一隻小梅花鹿了。我想了起來,在懷安道爾的時候,我也曾暈倒在地,那次拉吉達被嚇壞了。
就在我們給馴鹿鋸茸的時候,營地來了三個人,其中的兩個是我們的熟人了:向導路德,翻譯王錄。另一個也是日本人,不過他不是吉田,而是鈴木秀男。他又矮又瘦,留著一撇八字胡,穿著軍服,背著槍,一到營地就要酒要肉,酒肉落肚後又讓我們給他唱歌跳舞,很囂張。王錄說,日本人在烏啟羅夫的東部成立了“關東軍棲林訓練營”,也就是後來人們所說的“東大營”。鈴木秀男這次來,就是召集男獵民下山接受訓練的。凡是十四歲以上的男人,都必須接受訓練。拉吉達說,我們是山上的獵民,為什麽要下山呢王錄說,反正下山也就一個來月,現在是日本人的天下,違抗他們隻能是自討苦吃,不如跟著下山去擺擺樣子,喊喊號子,練練槍法,權當是去逛風景。拉吉達說,那不是讓我們充軍嗎我們就是充軍的話,也不能做日本人的兵啊。
王錄說,這哪是充軍啊,就是受訓,又不打仗,很快就會回來。
拉吉達歎了口氣,說,真要是充軍的話,我們就當海蘭察那樣的兵。
海蘭察的故事,我還是聽父親講的。
海蘭察是鄂溫克人,他幼年喪父,母親早逝。他很小的時候就去海拉爾給一個商號放馬。他沒去放馬前,那個商號的馬常遭狼害,他去了以後,狼都不敢靠前了。據說他睡覺的時候,會發出虎一樣的嘯聲,聲音能傳到幾裏之外。狼群自然是遠遠地避開他放牧著的馬群了。乾隆年間,海蘭察應征入伍,出征新疆,參加了平定準噶爾的叛亂,活捉了一名叛軍將領,從此聲名大振。乾隆帝很賞識他,又先後讓海蘭察率兵出征緬甸、台灣、西藏等地,他成了赫赫有名的鄂溫克將領。父親說,海蘭察不僅勇猛過人,而且英俊健壯,他對我說,你將來要找男人,就找海蘭察那樣的!我還記得當時我就搖著頭對父親說,那可不行,他睡覺時發出跟老虎一樣的叫聲,把我的耳朵震聾了可怎麽辦哪我的話讓父親笑彎了腰。
依芙琳“哼”了一聲,說,要是海蘭察活到今天,日本人敢來我們這裏嗎海蘭察趕跑過高鼻子的英國人,他還怕矮鼻子的小日本他不把他們的腸子打得流出來才怪呢!
王錄嚇得嘴都哆嗦了,他對依芙琳說,這個日本人現在能聽懂一點鄂溫克語,千萬不能當著他瞎說,要掉腦袋的。
依芙琳說,人就一個腦袋,別人不砍的話,它自己最後也得像熟透的果子爛在地上,早掉晚掉有什麽
鈴木秀男感覺到談話的氣氛有點緊張,他就追問王錄,這些“野人”在說什麽他不像吉田管我們叫“山民”,他稱我們為“野人”。王錄告訴他,野人們在說,下山受訓是好事情,他們很願意跟著去呀。
鈴木秀男狐疑地指著依芙琳說,那為什麽這個女人看上去不高興
王錄隨機應變地說,這個女人嫌受訓的都是男人,她說山上的女人跟男人一樣強壯,為什麽不讓女人去
鈴木秀男笑了,他連連說著,這個女人好呀,這個女人好呀,她的鼻子要是不歪就更好了。
當王錄把這話完整地翻譯完時、大家都笑了。依芙琳也笑了。依芙琳說,你告訴他,我要是鼻子不歪,他就不會在山中看見我了,我就當皇後去了!說完,她歎了一口氣,掃了一眼坤得和金得,說,我樂得他們離開,讓我清淨清淨。他們要是在兵營裏把骨頭錘煉硬了,也算我依芙琳有福氣!
依芙琳願意坤得和金得離開她,瑪利亞可就不一樣了。達西那時剛好到了受訓的年齡,可她舍得哈謝下山,卻舍不得達西。一想到達西可能要出去吃苦,瑪利亞就忍不住落淚。鈴木秀男指著瑪利亞問王錄,這個女人為什麽哭了王錄說,這個女人一高興了就哭,她是想自己的兒子真有福,年齡正好是十四歲,要不就不能去受訓了。不受訓就成不了男子漢了!鈴木秀男讚歎著,說這個烏力楞的女人都很了不起!說完,他把目光放在妮浩身上。妮浩就像一盞燈,而鈴木秀男的目光像飛蛾,總是抑製不住地往她身上撲。
妮浩長大了,她已被魯尼滋潤成一個豐腴的女人。她懷孕了,和魯尼正處在最熱烈最纏綿的時候,所以她也不舍得魯尼下山。她很聰明,當她發現鈴木秀男頻頻看著她時,就把胳膊搭在魯尼肩頭,她是在用這親昵的舉動告訴那個日本人,她愛的是她倚靠著的男人!
男人們集合起來,到烏啟羅夫受訓去了。我們送他們離開營地的時候,見林中飛舞著許多白色的蝴蝶,雖然陽光燦爛,但感覺被白蝴蝶籠罩的他們是走在雪中。一般來說,夏季白蝴蝶多,冬季的雪就會大。我還記得拉吉達伸出手抓了一隻蝴蝶,回過頭對我說,送你一朵雪花吧。他笑著,撒開手,那隻白蝴蝶果然翩翩朝我飛來,讓送行的女人們發出快樂的笑聲。
留守在營地的我們在最初的日子裏,覺得無比的快樂。我們給馴鹿鋸完茸角後,每天聚集在一起喝茶,吃東西,做活計。但我們很快就發現缺了男人,有許多事情是難以應付的。比如每天回到營地的馴鹿,總要少上幾頭,如果男人在,就由他們尋找。而現在這活兒卻落在我們身上了。往往是為了找兩三隻馴鹿,我們就要集體出動,用上半天的時間。出去的時候,怕野獸來營地禍害小孩子,我要背著維克特,而把安道爾放在搖車裏,高高地吊在樹上,聽任
他哇哇哭著。有一次我們回來,把安道爾放下來,發現他的臉上到處是腫包,看來黃蜂把他粉嫩的小臉當作花朵,狠狠地蟄了一頓。他早已哭啞了嗓子。還有,男人們不在,就無人出獵了,習慣了吃新鮮獸肉的依芙琳尤其不能忍受。男人們把槍都帶下山了,不過就是我們手裏有槍也是沒用的,沒人會使它。依芙琳想到了自己去打野獸,她記得我和拉吉達做了一片堿場,就從伊萬那裏取了一支紮槍,讓身子不便的我和妮浩留在營地,她跟瑪利亞去蹲堿場了。然而她們接連去了三個夜晚,歸來時卻是一無所獲。她們早晨回到營地的時候,臉色蒼白得就像沒有日出的黎明。但依芙琳並不氣餒,她做事是有韌性的,第四天的時候,她仍然跟瑪利亞去蹲堿場。那天下了一陣小雨,而鹿最喜歡在雨後的夜晚出來,所以出發的時候,依芙琳是滿懷信心的,她對我和妮浩說,準備好煮肉的鍋吧,我的紮槍今天一定能派上用場。
依芙琳沒有食言,次日清晨,她和瑪利亞抬回來一隻小鹿。紮槍正中小鹿的咽喉。依芙琳說,知道鹿喜歡頂風行動,她和瑪利亞就埋伏在下風口的樹叢中。後半夜,一陣“嚓啦嚓啦”的響聲傳來,堿場出現了一大一小兩隻鹿。依芙琳說她之所以選擇紮小鹿,是因為它在堿場中側身對著她,它的脖頸正好成為了靶子,而母鹿是背對著她的。瑪利亞說,依芙琳拋出的那支紮槍就像閃電一樣,“唰——”的一聲飛向小鹿,小鹿一個跟鬥栽倒在堿場上。瑪利亞興高采烈訴說的時候,我卻覺得一陣陣心痛。因為我在那片堿場受了孕,我不想讓一隻母鹿在那兒失去它的孩子。
我們搭了一個三角棚,割下鹿頭,掛上去風葬;然後取出內髒,把它們捧到希楞柱裏,祭瑪魯神。尼都薩滿的法器和神衣被妮浩撿起來後,一直留在了她那裏。拉吉達說,從妮浩的舉動中,可以看出她將來可能要做薩滿的,所以把尼都薩滿敬奉的瑪魯神也供在妮浩那裏。我從小就想看到的瑪魯神,終於在祭奠依芙琳打回的那隻小鹿的時刻見到了。
麅皮口袋裏裝著的,是十二種神偶,我們統稱為“瑪魯”。其中主神是“舍臥刻”,也就是我們的祖先神。它其實就是兩個雕刻而成的木頭人,一男一女。他們有手有腳,有耳有眼,還穿著鹿皮做成的小衣服。由於它們的嘴塗了太多的獸血,所以它們是紫紅色的。其餘的神偶都與主神舍臥刻有關。舍臥刻喜歡聽鼓聲,就用鹿皮為它做了小鼓;舍臥刻喜歡騎乘“嘎黑”鳥,就把嘎黑鳥的皮剝下來,陪著它;舍臥刻喜歡騎馴鹿,就把馴鹿籠頭和韁繩交給它。除了這些,麅皮口袋中還有舍臥刻喜歡的灰鼠皮、水鴨皮,刻如那斯皮。以及鐵皮仿製的蛇神,用白樺木做成的雀形的保護小孩的“烏麥神”,用落葉鬆的彎枝做成的保護馴鹿的“阿隆神”和“熊神”。
妮浩為我講解神偶的時候,我的耳畔回蕩著刷刷的風聲。這風聲是從瑪魯神的神偶身上發出來的。我問妮浩,你怎麽對神偶這麽了解,妮浩告訴我,她很小的時候,就看她的祖父雕刻這些神,所以她知道它們都是掌管著什麽的。
我久久地看著那些用木頭、樹枝、獸皮組成的神偶,它們都來自於我們生活的山林。這使我相信,如果它們真的可以保佑我們的話,那麽我們的幸福就在山林中,不會在別處。雖然它們不如我想象的那麽美麗、神奇,但它們身上產生的那股奇妙的風,卻讓我的耳朵像鳥兒的翅膀一樣,一扇一扇的,使我對它們滿懷敬意。我至今耳聰目明,一定與聽過這樣的風聲有關。
那天晚上,我們在營地燃起篝火,邊吃肉邊喝酒。依芙琳和妮浩喝多了,她們喝多了的表現截然不同,依芙琳哭,妮浩唱。妮浩的歌聲是即興的,她的歌聲因為有了依芙琳的哭聲作為伴奏,很蒼涼。依芙琳哭得很忘我,妮浩唱得也忘我,這一哭一唱,使吉田留下的那兩匹馬發出受驚的嘶鳴,瑪利亞嚇得連忙奔向馬匹,她生怕它們掙斷繩索離開營地。達西去烏啟羅夫的時候,最舍不得的就是這兩匹馬,他反複叮囑瑪利亞,讓她看好它們,該讓它們去哪裏吃草,該飲哪條河溝的水,都一一做了交代。達西走後,瑪利亞就像愛惜著自己的一雙眼睛一樣,愛惜著它們。
我這一生曾擁有了許多美好的夜晚,那個哭聲和歌聲相融合的夜晚就是其中的一個,我們一直等到營地的篝火暗淡了,這才回希楞柱。那個晚上的風很涼,安道爾睡了,維克特鑽進我懷裏,纏著我講故事,我就把拉吉達講給我的一個故事說給他聽。
拉吉達說,他祖父年輕的時候,有一次上山圍獵,由於當日無法返回營地,他們就搭建了一座希楞柱,七個男人都睡在裏麵,占據著不同的角落。半夜的時候,拉吉達的祖父起夜,發現希楞柱裏很亮,原來那是滿月的日子,一輪圓月正吊在希楞柱的上方。他看過月亮,再低頭打量那些睡覺的人時,突然發現大家睡得千姿百態的。有的像老虎一樣臥著,有的像蛇一樣盤著,還有的像蹲倉的熊一樣蹲立著。拉吉達的祖父明白了,人們在月圓的日子顯形了,從他們的睡姿上,可以看出他們前世是什麽,有的是熊托生的,(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