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章 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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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禦前總管升職手劄》由作者衣青箬首發於晉/江/文/學/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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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額爾古納河右岸

    遲子建

    拉吉達說,他祖父年輕的時候,有一次上山圍獵,由於當日無法返回營地,他們就搭建了一座希楞柱,七個男人都睡在裏麵,占據著不同的角落。半夜的時候,拉吉達的祖父起夜,發現希楞柱裏很亮,原來那是滿月的日子,一輪圓月正吊在希楞柱的上方。他看過月亮,再低頭打量那些睡覺的人時,突然發現大家睡得千姿百態的。有的像老虎一樣臥著,有的像蛇一樣盤著,還有的像蹲倉的熊一樣蹲立著。拉吉達的祖父明白了,人們在月圓的日子顯形了,從他們的睡姿上,可以看出他們前世是什麽,有的是熊托生的,有的是虎,有的是蛇,還有的是兔子。

    維克特問我,阿瑪的祖父是什麽托生的呢我說,他醒著,就不知道自己睡覺時是什麽樣子了。維克特說,那我今晚不睡了,我要看看額尼是什麽托生的。我笑了,對他說,月亮沒圓,你是看不到額尼的前世的。我抱緊維克特,望著希楞柱頂上的星星,是那麽地想念拉吉達。

    我們以為男人們秋天就會回來了,然而他們一去兩個月,沒有任何音信,也沒有一個人回來。我們在舊營地附近進行了三次小搬遷後,不得不為馴鹿而做出了大搬遷的決定。因為附近已經沒有馴鹿可食的苔蘚和蘑菇,它們越走越遠,有時兩天也不回一次營地,即使我們把馴鹿仔拴在營地牽製它們,也無濟於事。為了找尋它們,我們吃盡了苦頭。依芙琳說,我們必須離開這裏。於是大家開始整理東西,沿著貝爾茨河向西南遷移。

    我們把閑置的東西放到靠老寶中,將生活必需品帶上,領著七十多頭馴鹿,兩匹馬,開始了兩天的遷移。我走在最前麵,用斧子砍著“樹號”。依芙琳說,我們最好不要留記號,讓回來的男人們不知道我們去哪裏了,急死他們。我說那怎麽行,他們要是找不到我們,冬天馬上就來了,誰為我們打獵,我們哪裏有肉吃啊依芙琳大聲說,我看你要吃的不是鹿肉熊肉,你是饞拉吉達身上的肉了吧依芙琳的這句話讓騎在馴鹿身上的妮浩笑得直搖晃,差點從上麵摔下來;讓走在最後麵的牽著馬的瑪利亞笑得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我的身後是瑪魯王,其次是馱著火種的馴鹿。大批的馴鹿是跟在它們身後的。維克特也騎在馴鹿上,他見大家因為一句話笑成那樣,就大聲地對我說,額尼,你要是吃阿瑪的肉,別吃他腳上的,臭!維克特的話讓我們笑得更歡了。

    走了幾小時後,依芙琳接過我手中的斧子,把我扶上馴鹿,讓我歇息著,由她來砍樹號。她每每在樹上用斧子留下記號的時候,都要“噢——”地叫一聲,好像那被砍的樹張開嘴說話了。沒有男人的遷移本來就艱辛,再加上目的地不確定,我們行進速度很慢。所以本該是一天的路,我們拖拖拉拉走了兩天。最終還是馴鹿幫助我們確定了新營地,它們在靠近

    河流的山腳下找到了蘑菇圈,停了下來。它們一停,我們也跟著停下來了。我們隻搭建了兩座希楞柱,妮浩和我們住在一起,瑪利亞和依芙琳在一起。馴鹿到了新營地後不再走遠,每天都能準時回來,看來搬遷是正確的。

    北部森林的秋天,就像一個臉皮薄的人,隻要秋風多說了它幾句,它就會沉下臉,抬腿就走。才是九月底,從向陽山坡上還可以看到零星開放著的野菊花呢,忽然刮了兩天的狂風,就把一個還充滿生機的世界給刮沒影了。樹脫盡了葉子,光禿禿的,樹下則積了層厚厚的落葉。寒風起來了,天說變就變了。

    雪花提前來了。一般來說,第一場雪是下不大的,通常是邊下邊融化。所以當我們看到雪花開始飄舞的時候,並不驚慌。然而這雪整整下了一天,傍晚的時候,我們在營地周圍劃拉柴火的時候,發現雪已經很厚了,空中還凝聚著厚重的雲層。我為外出覓食的馴鹿擔憂著,就問依芙琳,雪會不會一直下到明天依芙琳傲慢地看了一眼天,就像打量一個灰頭土臉的人一樣,很肯定地說,第一場雪是下不大的,別看它們這麽氣勢洶洶。依芙琳經曆的多,所以我很相信她的話,放心地回到希楞柱裏。妮浩在給她未出世的孩子縫手套,淘氣的安道爾不時地伸出手抓著線,使她不能順暢地幹活。妮浩對我說,夏天時白蝴蝶多,冬天的雪果然就大啊。她的話讓我想起了拉吉達離開的那個日子,我歎息了一聲,妮浩也歎息了一聲,我們都很牽掛自己的男人。不知道他們受訓時挨沒挨鞭子,吃得飽嗎,睡得香嗎,如今天冷了,日本人會不會給他們換上厚衣服,要是凍著了可怎麽辦

    那個晚上的雪很大,從火塘反射的微黃的光影中,我看到了飄向希楞柱的雪花。它們從煙道的小孔中,將那毛茸茸的頭探進來。不過它們不像沙粒身體強硬,能一直墜到底,它們的身體實在是太柔軟了,受不得一點溫暖,一入希楞柱就融化了。我看了一會兒雪花,然後往火塘上壓了幾塊濕柴,使它們不至於著得那麽快,讓火能穩穩地燃燒到天明,然後抱著安道爾睡了。

    我們誰也沒有料到,第二天起來,雪非但沒有走,而是越下越大了。希楞柱外的雪厚得已經沒膝了,氣溫降得很低很低,山林一片蒼茫,河流已經結冰了。我剛走出希楞柱,就見依芙琳踉踉蹌蹌地朝我這兒走來,她大驚失色地說,這可怎麽好,這不是要來“白災”了嗎我們把雪災叫做白災。白災不僅會給我們的狩獵帶來不便,更可怕的是,它會威脅我們的馴鹿。馴鹿無法扒開厚厚的積雪去尋找苔蘚,而會被活活餓死。

    我們憂心忡忡地等著鹿群歸來。上午過去了,營地還沒有出現馴鹿的影子。雪花卻依然漫天飛舞著。風也起來了,冷颼颼的風讓人在外麵站上一刻就直打哆嗦。依芙琳決定和瑪利亞出去尋找馴鹿,讓我和妮浩留在營地。兩個大肚子的女人在那種時刻就是累贅。馴鹿去了哪裏,依芙琳並不知道,若是在平常,我們會順著它們的足跡去尋找。可大雪把它們的足跡掩埋了。

    我和妮浩焦急地等待著,直到天黑了,不但馴鹿沒有蹤影,依芙琳和瑪利亞也沒了蹤影。原先我們隻是為馴鹿擔心著,現在兩種擔心交織在一起,讓我和妮浩坐立不安。我們一遍遍地走出希楞柱去張望他們,然而總是失望歸來。我和妮浩急得要哭的時候,依芙琳和瑪利亞終於回來了。她們的身上披掛著雪,頭發上凝結著冰淩,看上去就像兩個雪人。依芙琳說,她們一個下午走了不到兩裏,雪實在是太大了,根本走不動。她們看不到馴鹿的任何蹤影,怕我們再出去找她們,就回來了。

    那個夜晚我們是在無眠中度過的。我們跪在瑪魯神麵前,祈禱馴鹿會安然渡過難關。這時候我們更加思念我們的男人,如果他們在,即便發生了白災,也有辦法應付。依芙琳安慰著我們,她說馴鹿是很聰明的,雪大的時候,它們會選擇到山崖下躲避,那裏不僅雪小,風小,還有可吃的苔蘚,它們在那裏呆上三五天都是沒問題的。等到雪停了,它們自然會趟出路來,回到營地。

    那場雪可以說是我這一生中所經曆的最大的一場,足足下了兩天兩夜。第三天上,正當我們要出去尋找馴鹿的時候,男人們回來了。事後聽哈謝說,日本人還想讓他們再受訓幾天的,但拉吉達從雲中看出天氣要有大的變化,他不放心留在山上的女人們,就讓王錄跟鈴木秀男說,他們得回到山上,不然發生白災的話,馴鹿就要遭殃。鈴木秀男不同意,拉吉達就找了吉田,東大營是由吉田掌管的。也許因為吉田目睹了尼都薩滿能用舞蹈使他的戰馬死亡,讓他的傷口消失,所以他對來自尼都薩滿烏力楞的人一直懷著某種敬畏,他讓鈴木秀男把槍還給我們的男人,放他們回來。他們向回返的時候,天已開始落雪,他們還沒到舊營地,就發現了我們留下的樹號,知道我們已經搬遷,於是順著樹號,沿著貝爾茨河一路追尋而來。

    他們已經兩天沒有休息,途中隻打到一隻野兔充饑,回到烏力楞後,拉吉達聽說馴鹿已經兩天沒有回到營地了,隻喝了幾口水,就分頭和大家出去尋找。他們分成三路,哈謝、達西和伊萬一路,坤得帶著魯尼和金得一路,拉吉達獨自一路。別人都穿著滑雪板,隻有拉吉達騎著馬。他說馬和馴鹿在一起呆了這麽長時間,熟悉它們身上的氣味了,能幫他找到馴鹿的。

    我們烏力楞有十幾副滑雪板,它是用鬆木做的,板底貼著堪達罕皮,有九柞多長,前麵彎,後麵呈坡形,中間設有綁腿的皮帶子。男人們在雪後出獵時,常常駕著滑雪板。一般來說,平常走三天的路,用滑雪板一天就能走下來。男人們來不及跟我們多講幾句話,就駕著滑雪板離開營地了。拉吉達是最後一個走的,我送他上馬的時候,他見雪地上隻有我們兩個人,就指著我的肚子說,快了吧我點了點頭。拉吉達衝我擠著眼睛,笑著說,她出來我就再送進去一個,不能讓它閑著!

    第二天傍晚,拉吉達回來了。不過他再也不能跟我打招呼了,他趴在馬上,一動不動了。那匹馬已累得氣息奄奄,一到營地就趴下來了。看來連日奔波著的拉吉達是太疲勞了,他在馬上大概隻想打個盹,沒想到趴著睡著了。他是在睡夢中被活活凍死的。那匹馬一定是察覺到騎在它身上的主人不再動彈,也不吆喝它,是出事了,所以才帶著他返回營地。

    我是多麽後悔沒有勸阻拉吉達跟別人一樣駕著滑雪板去尋找馴鹿啊。那樣他就不會打瞌睡,我也不會失去我和他在堿場上得到的孩子。我在看到僵硬的拉吉達的時候昏了過去,等我醒來的時候,肚子已經空了,早產的死嬰已經被依芙琳裝在一個白布口袋裏,扔在向陽的山坡上了。她果然是個女孩。

    依芙琳哭著,她是哭拉吉達和那個死嬰;瑪利亞也哭著,她除了哭拉吉達外,還哭那匹馬。她看它又渴又累,就飲了一些水給它。誰知這馬站起來喝完水後,竟“嗵——”的一聲倒在地上,再無聲息。一想到達西會因為馬的死去而傷心,瑪利亞就心如刀絞。

    我也哭著,我的淚水小部分流向臉頰,大部分流向了心裏。因為從眼裏流出的是淚,而流向心底的則是血。拉吉達注入我身體的,正是一滴滴鮮濃而柔情的熱血啊。

    駕著滑雪板的男人們在第三天的時候紛紛回到

    營地。我們的馴鹿在白災中走散,其中有三分之二走到背陰山坡下,雪本來就大,再加上西北風的作用,把一部分雪刮到那裏,等於在它們周圍築起一道高高的雪牆,把它們圍困在裏麵,使這部分馴鹿在三四天的時間裏既走不出來,又尋找不到食物,大都被凍死、餓死,隻有四隻幸存下來。另外的三分之一由瑪魯王帶領,躲避到一處麵對溝穀的山崖下,那裏雪小,岩石上又有可吃的食物,除了幾隻小馴鹿仔被凍死,其餘的全都存活下來。但它們加在一起,也不過三十幾頭。我們的馴鹿數量銳減,等於那年瘟疫蔓延時的損失了。

    我們把拉吉達風葬在營地附近。他走了,大家就推舉伊萬為新族長。

    那個冬天對我來說就是一個漫無邊際的長夜。即使在晴朗的白天,我仍然覺得眼前一片黑暗。男人們狩獵歸來的腳步聲一旦在營地響起,我還是像過去一樣,滿懷期待地跑出希楞柱,去迎候拉吉達。別的女人都迎著自己的男人回去了,隻有我,孤零零地站在寒風中。那陣陣寒風讓我逐漸醒悟:拉吉達真的不在了。我很想讓寒風把我帶到拉吉達靈魂的居所,但希楞柱裏傳來的維克特與安道爾玩耍時的笑聲,又會讓我回到火塘旁,回到孩子們身邊。

    妮浩在春天時生下一個男孩,魯尼給他取名為果格力。我們都喜歡果格力,但依芙琳除外。她每次看到繈褓中的果格力,總是瞟著眼睛,說他額頭上的紅痣長得跟伊萬的一樣,伊萬的命不好,他也不會有好命的。當然,她說這話的時候,伊萬是不在場的。魯尼並不在意依芙琳的話,他知道,金得沒有得到妮浩,依芙琳一直心懷不滿。果格力出生後不久,依芙琳為金得說了一門親。那個女孩很能幹,叫傑芙琳娜,性情很溫和,但嘴巴有點歪,好像她終日為什麽事情而氣不順。金得說他不喜歡那個女孩,而依芙琳說她喜歡。金得說難道我有一個歪鼻子的母親還不夠,還要再娶一個歪嘴的女人回來依芙琳氣得要瘋了,她大吼著:你喜歡的娶不上,不喜歡的會送上門,這就是你和你父親的命!金得說,如果你逼我娶她,我就從山崖上跳下去!依芙琳冷冷笑著,說,你要真有這骨氣,也算是我依芙琳的兒子!

    雨季一來,男人們又去烏啟羅夫了。他們走的時候把獵品也帶去了,打算回來的時候換回我們需要的東西。

    哈謝說,他們在東大營受訓的時候,每天要列隊跑步,練格鬥和刺殺,還要學習偵察的科目。達西最機靈,他被編在偵察班。達西學會了拍照。日本人還教他們學日語。哈謝說伊萬拒絕說日語,一讓他說日本話,他就把舌頭斜伸出來,讓鈴木秀男看,意思他的舌頭不管用,說不了。所以往往一到學日語的時候,伊萬就要挨餓,鈴木秀男懲罰伊萬,說你的舌頭都不能說話了,自然也不能吃東西了。

    他們這次受訓隻有四十幾天,秋天的時候就回來了。他們換回來的物品少得可憐,哈謝說,如果不是伊萬有遠見,偷著把二十幾張灰鼠皮和六張麅皮藏在了東大營附近的一個山洞裏,而沒有全都拿到“滿洲畜產株式會社”,那麽他們帶回來的東西會更少。受訓結束後,伊萬跑到那個山洞,悄悄取了東西,趁著天黑,到烏啟羅夫找到許財發,換了些子彈、白酒和鹽。不然,本來因為馴鹿的損失而使生活陷入困境的那一年,將會更加的艱難。

    民國三十一年,也就是康德九年的春天,我們烏力楞出了兩件大事,一個是妮浩做了薩滿,還有一個是依芙琳強行為金得定下了婚期。

    那年的“阿涅”節,也就是春節剛剛過去,妮浩的行為就有些怪異。有一天傍晚下著雪,她忽然跟魯尼說要出去看落日。魯尼說,下雪的日子怎麽會有落日呢妮浩沒說什麽,她鞋也不穿,光著腳就跑出去了。魯尼就拎起妮浩的麅皮靴子去追她,說你不穿鞋子,腳會被凍壞的!妮浩隻是哈哈大笑著在前麵跑,頭也不回。魯尼是烏力楞中奔跑速度最快的人了,可他卻怎麽也攆不上妮浩,她越跑越快,很快就消失了蹤影。魯尼嚇壞了,他叫來伊萬和我,我們正準備分頭去尋找她的時候,妮浩突然像旋風一樣跑回來了。她依然光著腳在雪地奔跑,那麽的輕盈,像隻靈巧的小鹿。回到希楞柱後,妮浩若無其事地抱起果格力,撩起衣服給他喂奶,好像什麽都沒發生過。她的那雙腳,一點都沒有凍著。我問她,妮浩,你剛才去哪裏了妮浩說,我就在這裏給果格力喂奶呀。我又問她,你的腳冷不冷啊妮浩指著火塘說,我守著火,怎麽會凍腳呢我和魯尼互相看著,心裏都明白,妮浩可能要做薩滿了,因為那正好是尼都薩滿去世的第三年,我們氏族該出新薩滿了。之後不久,妮浩就病了,她躺在火塘旁,晝夜睜著眼睛,不吃不喝,也不說話,足足躺了七天,然後打了一個嗬欠坐了起來,就像剛打完一個盹似的,問魯尼,雪停了嗎七天前她躺下的那個時刻,天下著雪。魯尼說,雪早停了。妮浩就指著果格力說,怎麽我睡一覺的工夫,他就瘦成這樣了妮浩七天沒有哺乳果格力,魯尼隻能給他喝馴鹿奶,他自然是要瘦的了。

    就在妮浩坐起來的那個時刻,瑪利亞慌慌張張地跑進來報信,說是瑪魯王死了。它活了有二十年了,是老死的。我們都沉浸在哀痛之中。一般來說,瑪魯王走後,它脖頸下的銅鈴被取下來後,要存放在薩滿那裏,等選中了新的瑪魯王,由薩滿給它佩帶上去。

    我們到了鹿群中,隻見瑪魯王側身倒在地上,它身上的毛發由於經曆了歲月風雨的侵蝕,看上去就像斑斑殘雪。我們跪在它麵前。妮浩很自然地走上前,她解下瑪魯王頸下的銅鈴,突然把它們放入口中。魯尼驚叫著,妮浩,你怎麽吃銅鈴呢!他的話音才落,那對銅鈴已經被她(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