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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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連續三日,亦簡都在病房裏休息,顏翌不準她到處亂走。這天午後,亦簡午睡醒來,發現安母正坐在病床旁,幾天未見,安母也消瘦了一圈。

    “媽~”亦簡喚她。

    “你醒啦~”

    “唔~~”

    “感覺好點沒?”安母一向對她溫和,今日更是小心,似握玻璃於手心怕它破碎般護著。

    “我沒事,您不要擔心!”這幾日她總是千篇一律的告訴探訪的人她沒事,都快成口頭禪了。

    “我怕你吃不慣醫院的夥食,所以特意讓林媽做了幾樣小菜給帶給你,我來喂你吧。”安母邊拿出保溫盒中的幾盤小菜排在桌板上邊說。

    “沒事,媽,我自己可以..”

    亦簡低頭吃著飯,偶爾瞥一眼安母不安的臉色,不穩的口氣說,“媽,亦菱她...”

    “亦菱,她現在沒事。”安母垂眸,看著自己的手,低而清晰的說,“不過,醫生還是讓我們做好準備!”

    亦簡伸手覆住安母的手心,定定的說,“媽,別擔心,亦菱一定會沒事兒的!”因為她隨時都在準備著,這麽多年以來,一直...

    安母欣慰,但又不舍,隨口轉換了話題,“對了,門口的那個男孩子是誰,這幾天一直寸步不離的守著你。”安母內心好奇已久,這幾天就算是她過來看亦簡,那個男孩也是虎視眈眈的防備著。

    亦簡望向門口,“哦~,他叫顏翌,是我的一個朋友。”前天亦簡就打算早早出院,但是顏翌就是不讓,一直在醫院裏守在她,她在醫院三日,他也寸步不離的守了三日,盡管亦簡直讓他回去,他總是不肯。

    “哦,我就是好奇,你這個朋友我還是第一次見,不如改天請他來家裏坐坐,媽媽也好感謝他那麽多天對你的照顧!”

    亦簡好不容易說服顏翌讓她出院,回到了咖啡館上班,還沒開始工作就被希羽陰魂不散的糾纏著。

    “我都聽姍姍說了,嘿嘿..”自從聽姍姍滔滔不絕的描述遊玩那天發生的趣事後,希羽的腦子完全隻保留了顏翌真心話的部分,其他的都自動過濾,意味十足的挑起話題。

    “她說什麽了?”希羽一向以打破砂鍋問到底,不行就嚴刑拷打,再者就糖衣炮彈三味鏡的探聽手段而著稱,這下不妙,本來就被她猜中顏翌的心思,這下隻有更怕更得意忘形了。

    “你還敢狡辯,我就說顏翌喜歡的是你,你還不信!”希羽的聲音大的差點讓身後喝著咖啡偷聽的子楚嗆到,捂嘴悶咳了幾聲。

    亦簡發現子楚,立馬捂住希羽的嘴,“沒有的事兒,希羽是在開玩笑的,你可別當真啊,嗬嗬..”

    盡管如何掩飾,子楚還是深信不疑,這麽勁爆的消息怎能錯過,心想三十六計走為上策,剛要回身,就被希羽硬生生的扯了回來,“陳子楚,你知道的,你要是說出去的話,將來會發生什麽,我也很難保證。”希羽搖晃著頭,猶如黑社會少女般拽著子楚的耳朵,怪異的語氣半帶著威脅,聽著有些刺耳。

    嚇到子楚到了嘴邊的硬生生的吞了回去,扶著耳朵直叫,“我一定不會說出去的,我保證,希羽小姐,求放過!”

    午飯過後,希羽依然不依不饒,名曰帶剛出院的亦簡外出透透氣,實則是實施她探聽手段的第二步--嚴刑拷打。

    “趕緊說,你同意了沒有?”希羽雙目凜凜的望著亦簡。

    “同意什麽?”亦簡依然裝聾作啞,眼神四處縹緲。

    希羽嗖一下的拿起亦簡的手,深深的咬了一口,亦簡收到感覺神經反應弧發出的求救信號,立刻收回了手,“啊~,程希羽,你還是不是人啊,我這舊傷未愈,又添新疾啊..”

    “我是認真的。”希羽突然表情嚴肅的吐出一句。

    是啊,咬人希羽是認真的,而且是比真金還真,要不然這麽會對還是病人的她下如此毒手,“我知道了,有話好好說嘛。”亦簡放下手繼續說,“這件事,我也還沒考慮好..”

    希羽詫異,“為什麽?你不是之前也挺喜歡他的嗎?”起碼在希羽心裏是這麽認為的。

    “哎~,我是喜歡顏翌,可是我的喜歡並不是..那種喜歡,你明白嗎?反正..我現在也不清楚,而且我也沒有精力去談什麽戀愛!”亦簡現在最大的心事就是亦菱的病情,至於未來的事她是真心沒想過,人生如果有階段的話,那這個階段的小目標就是完成眼前的這件事而已,她並沒有很聰穎,也無法三心二意的同時做不同的事。

    回到安家別墅,亦簡習慣性的走向廚房,拿起抹布擦洗水槽裏的盤子,突然被身後的一隻手拉住手臂,過大的力道使她不得不轉向那個人。

    ——安承暄!他幹嘛!

    安承暄皺著眉頭,怒氣的眼神瞪著亦簡,聲音陰冷而低沉,“你在做什麽?”

    “我...”她剛要解釋,手上的抹布就被安承暄取下扔在琉璃台上,然後被強製的帶上了樓。

    “我...”

    安承暄將亦簡按坐在床上,俯視她轉而溫柔的說,“你不知道自己還病著嗎。”

    亦簡無奈的躺在床上,而安承暄靜靜的站在床邊,像巨人般就那樣站在,手插在口袋裏低頭看著她,亦簡深感到一種無形的壓力,無法視而不見,隻好閉門養神。

    沉默橫在他們之間,過了很久,安承暄都沒有離開的意思,亦簡忍不住開口,“你這樣站在...我睡不著!”

    安承暄聞言,直了直身體,“我讓林媽給你煮點東西。”

    亦簡驀然起身,“不用,不用!”這幾天,亦簡不是喝湯藥就是補補品,她都快膩成反胃了,想想都難以再下咽,從小到大,她還是第一次一次性喝吃那麽多補品。

    “隻是百合雪梨湯,讓你清肺潤喉而已!”安承暄被亦簡駭然的表情弄得有點忍俊不禁。

    亦簡頓時安心,看著他有些忍不住的笑,這幾日來他眉頭深鎖,還是第一次這樣笑,亦簡怔怔地看著承暄,忽然間對上他的臉,有些無措的的別開眼。

    “先生,你的咖啡。”亦簡驀地抬頭,看到安承暄正坐在麵前,低著頭看著手裏的報紙,“你,你怎麽來了?”

    安承暄麵無表情的說,“我來喝咖啡!”難道還要他說我是來看你的嗎,安承暄略呆,抬眸瞥了她一眼,“幾點下班?”

    “等會兒就可以下班了。”亦簡突然發覺有些不對,這樣說似乎有種讓人等的感覺,隨即改口,“我們六點鍾下班!”不過結果都是一樣的感覺。

    安承暄奇異地看了她一眼,起身,“我在車裏等你!”便拿著咖啡走向了室外。

    他等她...這又是什麽情況?

    亦簡等到下了班,偷偷摸摸怕別人發現般上了安承暄的車,當她想開口時看到安承暄靜逸的臉龐,專心的看著路況,她又沉了下去,怕打擾到他,隻好將視線轉向窗外。

    瞥見著她顯然迷惘的神色,安承暄緩緩開口,“我帶你去個地方。”

    車子駛出k市最繁華的中心地段,又七彎八拐的開進了偏遠狹小的小胡同裏,由於前方的路口太窄,無法讓他的suv駛入,安承暄便帶著亦簡下車步行進去。胡同的小路漆黑又長,全程隻有一盞路燈,忽明忽暗的掛在電線杆上,幾隻飛蛾撲火般圍著燈光飛舞。亦簡隻顧著打量周圍,不小心踩進了小坑裏,安承暄扶住亦簡,然後伸出手握住了她,亦簡一頓,連忙縮回手,隻是還沒完全脫離他的手,又重新被他大力握回去,見不得反抗,路又黑,被牽著也不是什麽壞事,隻好順從的跟著安承暄走在後麵,時而抬頭看著他寬廣而可靠的背影。

    就這樣一路走著,七拐八拐的到了一個貌似廢棄的工廠門口,安承暄上前打開了門,亦簡一眼望去,裏麵空蕩無人,光線黯淡下透露著頹廢的滄桑,但這鋼磚圍牆,斑駁門影,牆上粉飾的塗鴉,和擺設著的運動器材卻讓廢舊的房子看起來別有一番藝術的趕腳。走進去,從樓下就能看到樓上的走廊和欄杆,整個房子通透而寬敞,兩人徑直走上鋼板樓梯來到了二層,這裏好似一間帶著客廳的大臥室,頭頂一盞圓式電燈搖搖晃晃,牆邊立著一台陳舊的藍色破皮冰箱,中間橫臥著一張皮質沙發床,沙發的對麵是灰色的櫃子,上麵還放著一台舊時代的電視機,音響屹立左右,裏麵整齊的擺著幾排cd和零散的幾本雜誌。

    承暄帶著亦簡來到沙發上坐下,自己去冰箱裏拿來兩罐聽裝咖啡,打開遞給亦簡。

    “這是什麽地方?”亦簡還是沒忍住好奇。

    安承暄靠著欄杆,“這是我小時候生活的地方。”

    “小時候?”

    “嗯,我小時候就住在這個地方,和我媽,我爸,還有亦菱一起,這裏也是我們安氏企業最開始的地方,我記得那個時候雖然我們的生活過的很忙碌,也很艱難,但是一家四口卻很開心,很幸福,後來我們的生意漸漸越做越大,事業也越來越順利。”安承暄閃爍的眼眸逐漸暗淡。

    安承暄繼續回憶著,不由的緊握起拳頭,”直到有一次,我爸接了一個工程,去了一個很偏僻的小山村,那一天,雨下的很大,他去工地監工,雨水濺過的泥灰非常溜滑,他不小心從高處摔落,因血流不止而重度昏迷,被緊急送到了鎮上的一個小醫院,但是那家醫院設施簡陋,醫生醫術粗淺,由於我爸是特殊rh陰性血型,醫院錯拿了陽性的血液補給,造成我爸輸血時因rh血型不合而發生急性溶血反應,最終各係統病變,全身器官壞死而身亡。”

    安承暄轉過身不讓亦簡看見他異樣的神情,看著樓下繼續說道,“我爸突然離世對我們家的打擊很大,過了很久,全家人才從悲傷中走了出來,特別是奶奶,白發人送黑發人,心裏更是痛苦,這也是為什麽她對亦菱極其保護的原因,因為亦菱身上遺傳了我爸的血型,並且她一出生身體就不太好,奶奶不想再像失去我爸一樣失去亦菱。”

    亦簡認真的聽著承暄的話,亦簡心中明白失去至親的痛,很能體會安承暄心裏的感受,也更加理解了家裏人對亦菱的特殊,這個時候他需要不是安慰,而是傾聽,所以她就靜靜的坐在那兒,一動不動,眼睛駐足在安承暄身上,偶爾深思。

    片刻後,安承暄直起身板,走到沙發旁坐在地板上,頭靠著亦簡的雙腿,亦簡收回思緒,驚嚇的彈開的手停在半空中,心髒像有電流劃過,木訥的看著他。

    安承暄抓過亦簡的一隻手放在自己的肩上,“我知道亦菱偏激,對你不太友善,但她內心並不壞,隻是被家裏人寵慣,害怕失去,害怕孤獨而已,所以才會偶爾做出一些不好的行為。”

    “我知道..”亦簡垂眸。

    不,她不知道,安承暄想著,她不知道每次當亦菱傷害她的時候,他那無奈和異樣的心情,每當這種情況發生,他都會偷偷的跟在她的身後確認她是否受到傷害,這也是他那麽快答應出國留學的原因之一。他了解亦菱的任性,但卻無法責怪她,因為他一直覺得自己欠著亦菱,如果可以,他寧願自己才是那個遺傳他父親血型的人。

    “你手上的傷口....”安承暄突然坐起身,將亦簡的袖子升起,露出一道淺淺的刀疤,亦簡一愣,下意識的掩住手臂。

    那天,亦簡上學回家,安母剛從商場回來,給亦菱和亦簡買了同樣的一件裙子。亦菱不悅,趁著安母不在,拿著剪刀衝到亦簡的房間,邊撕扯邊剪,亦簡上去阻攔,兩人扭在了一起,承暄趕到房間,搶過剪刀,不小心用力過猛,推到了亦簡,手上的剪刀劃過了亦簡的手臂,硬生生的割開了一道口子,鮮血如細珠般串落,空氣冷凝。也是從那個時候,亦簡開始有些害怕安承暄,甚至處處“避而不見”。

    “沒事,都快看不出來了!”亦簡似笑非笑,她沒想到安承暄竟然還記得這件事。

    “對不起!”安承暄黯然神傷,深邃憂鬱的眼神帶著歉意望著亦簡。

    亦簡突然微微一笑,“你知道嗎,從你回來到現在,對我說過最多的一句話,就是“對不起!”。”

    安承暄聞言,也跟著哼笑了起來,“你還不是一樣,從你到了我們家以後,對我說過最多的一句話也就是我剛才的那三個字!”

    兩人都看著對方的臉,似有一股股暖流從二人中間穿過兩人的磁場,將彼此的心慢慢拉近,亦簡不由的想起在醫院時安承暄突然的擁抱,有些羞澀的別開了頭,起身走向圍欄,“這裏很漂亮..”

    “這裏原本已經被拍賣,後來我又將它買了回來,把它改造成了現在的樣子!”

    “你自己改的?”亦簡不可思議的看著他。

    “對啊,”安承暄走過來,皺眉道,“你這不相信的眼神是怎麽回事!”

    “我沒有,嗬嗬..”她隻是沒想到嬌生慣養的安家大少爺也會做這些精工細活,內心稍許讚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