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人紛紛訝異地回頭，正見到一個婦人跌跌撞撞地朝這邊跑過來。

    她身上衣服的布料並不廉價，頭上所戴的飾物也顯示出其並非貧苦人家的夫人。隻是她嘴角流著涎，神情古怪，口中又一直念叨著“蓉兒”，看著神智並不十分清醒。

    大家紛紛讓出了一條道。白芳華顯然已看到了白素蓉，眼睛一亮，走得更快。

    白素蓉麵上都是驚慌，下意識地看了身邊的太子一眼，側著身子想要轉過身去。

    白芳華卻沒有給她時間。

    沒有了人群的阻擋，她很快衝到了白素蓉的身旁，伸出手摸著她的頭發，眼中神色安靜下來，像是找尋已久的寶貝終於找到了，喃喃道：“蓉兒，蓉兒啊，娘終於找到你了。”

    身邊立刻響起了一片竊竊私語。

    大家是見過楊素蓮的，原本誤以為白素蓉是太傅府大小姐的幾個人麵上皆露出了迷茫的神色，“這不是太傅大人的嫡女嗎？這位婦人又是誰？”

    這廂，白芳華還在喃喃：“以後不要亂跑了，娘找不到你會害怕，娘害怕。”

    她說著說著，竟還抹起了眼淚，哭一陣笑一陣，這下，隻要是個長眼睛的，都看出她精神不大正常了。

    你聽，你說是白姑娘的娘親。”

    這可就奇怪了，白姑娘的娘親不是楊夫人麽？”

    咳咳，你們都弄錯了，這位啊，可不是太傅大人的女兒，此乃是太傅的侄女。”

    什麽什麽？”

    耳邊的議論聲不受控製地鑽入耳中，白素蓉臉色越發蒼白。見白芳華如同對待孩童一般想要將她攬進自己懷裏，她下意識地伸出手推了她一把。

    在幾聲驚訝聲中，白瀅傾扶住了白芳華，溫言勸慰了幾句，白芳華終於安靜下來，她這才定定地看著一臉心虛的白素蓉，沒有說話。

    白峰早已被方才的喧嘩聲吸引過來了，來的時候，正好看到了方才那一幕。

    他走到白素蓉身旁，低聲喝道：“蓉兒，怎可如此對你娘親！”

    聲音雖輕，但離得近的也都聽到了。

    白峰對身邊一眾人道：“讓大家見笑了，此乃舍妹，因早年出了意外，神智不大清楚。蓉兒，送你娘回去。”

    白素蓉隻覺得身邊的每一個人都在看她。方才是讚賞的、討好的目光，此刻全都化成了嘲諷。

    身邊分明沒有聲音，她卻像是聽到了一眾議論聲。

    原來是個假小姐啊。”

    原來是個瘋子的女兒。”

    她定定地站在原地，仿佛臉上的神情都僵硬了，完全沒有反應過來白峰方才對她說了什麽。

    方才還是被人捧上天的滋味，此刻，卻已被人踩在了腳底。

    她垂著頭站在原地，隻覺身邊的議論聲越來越大。

    白瀅傾對白峰道：“爹爹，我送姑母回去吧，我怕她路上再磕著碰著。”

    白峰點點頭，道：“也好。”到了這個時候，他看著白素蓉的眼神已經失望了。

    白瀅傾低頭對白芳華耐心道：“姑母，我們回院中吃好吃的，你餓不餓呀？”

    白芳華許是真的餓了，也顧不上心心念念的蓉兒，拍著手笑道：“好呀好呀。”神情與孩童一般無二。

    白瀅傾溫柔一笑，扶著她慢慢走回了後院。

    白峰看了白素蓉一眼，甩袖而去。剩下一眾人又開始竊竊私語，“方才這才是太傅大人的女兒，果然人美心也善，倒是比這一位好得多。”

    你小聲點，這好歹是太傅府！”

    議論聲漸漸遠了，誰也沒有再打理白素蓉，不遠處又開始熱鬧起來，留下她一個人站在原地，手緊緊握成了拳。

    白瀅傾，又是你，為何每次都是你！

    白瀅傾將白芳華送回了院中。她果真命小翠去廚房拿了好些糕點來，坐在桌旁耐心地喂她。

    白芳華大約是餓狠了，吃相很難看，吃了沒幾口就噎著了。白瀅傾忙給她倒了溫熱的茶水，將杯子送到她嘴邊，一邊喂她喝下一邊拍她的背。

    她看著白芳華時不時對自己露出傻笑，在心中歎道：前世白素蓉如此心狠手辣，連自己的親生母親都要殺害，今日這麽一來，她怕是更懷恨在心了。姑母，我既重活了一回，今生必定盡全力保你無恙。

    院子對麵的屋頂上，一個男子悄無聲息地掠了下去。

    當真？”顧晗煜麵上沒有什麽神情，隻問了簡短的兩個字。

    青竹拱手道：“千真萬確。那白姑娘對她的姑母十分體貼，看著，並不像是惺惺作態。”

    顧晗煜點點頭，嘴角又扯起了一抹笑容。

    這個白瀅傾，果真不錯。

    傍晚，白素蓉回了自己的院子。

    白芳華下午睡了一覺，這會精神好得很，一頓晚飯的功夫，一直纏著白素蓉說話。

    她說的話，大多是無意義的內容，斷斷續續連不成完整的意思。白素蓉如今十四歲，早已習慣了她這樣的樣子。

    隻是最近不知怎的，她越來越討厭自己的生母。

    雖然是她懷胎十月生下自己不假，但這樣的母親帶給她的，絕不是能讓她感動的東西。

    白芳華在一旁咿咿呀呀，她看著碗裏的飯菜就出了神。

    今日她一直站在太子身旁，太子雖沒有對自己多說什麽，但也並不排斥自己。再相想，今天白日裏顧琰真雖毫不掩飾地誇讚了白瀅傾，但顧晗煜卻沒有，反倒是一副要同她秋後算賬的模樣。

    如此說來，他要白瀅傾入宮，想必也是為了折磨她。

    一定是這樣。她想著想著，越發覺得可信，白天的嫉妒消散了一些，連帶著對白瀅傾也懷了幾分幸災樂禍的愉悅感。

    一開始她隨同在太子身旁時，他確實沒有說什麽，是不是意味著，他對自己也是不同的？至少相對於他對白瀅傾的捉弄而言，她倒更認為太子殿下對自己是有意的。

    她忍不住跑到梳妝台前盯著鏡中自己的臉看了又看，眉眼鼻唇無不小巧，一看便是一副乖順的模樣。她腦中又不由自主地冒出白瀅傾那張臉，冷哼了一聲，分明是大家閨秀，卻將自己變成了粗人武夫，也不知道她是如何想的。

    白芳華見白素蓉吃著飯就跑了，也跟了過來，見她在照鏡子，便站在她身後玩她的頭發，玩的不亦樂乎。

    白素蓉心中一動，對著鏡中的白芳華道：“娘，你說，是我美還是白瀅傾美？”

    白芳華疑惑地看著她，像是沒有聽懂的樣子。

    白素蓉難得耐著性子道：“我是問你，是我生得美，還是姐姐生得美。”

    美！美！”白芳華說著說著，忍不住拍起手來，臉上神情愉悅。

    白素蓉耐心地握住她的手，道：“娘，我與姐姐，誰更美？”

    白芳華像是忽然聽懂了，歪著頭想了片刻，隨即嘿嘿笑道：“姐姐美，姐姐美！”

    撲通”，白素蓉猛地推了白芳華一把，她顯然毫無防備，被推了個趔趄，坐在地上愣愣地，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白素蓉恨道：“你既然這麽喜歡她，為何你不是她的娘親！我不想要你這樣的娘，我不要！”

    她說完就跑了出去，也不顧白芳華還坐在地上。片刻之後，小翠從外麵進來，扶起白芳華道：“姑夫人，怎麽坐地上了？地上涼，我們去吃飯飯。”

    白芳華看著門口，委屈地道：“蓉兒，女兒，蓉兒……”

    小翠看著她這模樣，深深歎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