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章冰釋前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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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瀅傾拇指和食指環成一個圈,剩下的三根手指頭微微彎曲著,輕輕的在桌麵上敲擊著,發出清脆而又有規律的敲擊聲。
那聲音一下一下,清脆的仿佛琴聲一般,一聲聲落入了李君心的心中,依晰記得,小的時候,自己就是聽著爹爹這樣敲擊桌子的聲音度過的。
她調皮不聽話,爹爹會敲擊桌子,她挑食,爹爹會敲擊桌子,她不讀書,爹爹會敲擊桌子,在過去漫長的歲月中,她聽著這樣清脆的敲擊聲度過,如今在次聽到,恍若隔世。
李君心黑白分明的眼睛開始慢慢的聚集著水霧,隻不過須臾,那水霧慢慢凝成水珠,好像要溢出來一般。
白瀅傾欣長的睫毛投影下一小片扇形投影,更襯得她眸子清澈透亮,仿佛含了一汪清泉一般,叩在桌子上的三根手指頭並攏,手呈半握的形態,“罷了,你願意住就住吧。”
她將以為李君心眼眸中未流下的淚水是因為自己冷漠的神色,殊不知,是自己特殊的動作勾勒起一個女子思念父母的愁緒,那愁緒似彎彎的藤蔓,在屋子裏無聲的蔓延著,帶著無聲的沉寂和壓抑。
白瀅傾站起身,斜躺在窗子下麵的軟榻上,再沒有同她說話,隻是看向窗外的幾棵翠竹,目光淡淡,一副離世蕭索的意味,又好像誤落凡間的仙子,被情愛羈絆,鬱鬱不得歡的樣子。
李君心見她表情淡然,眼底沒有一絲難過,亦沒有一絲惆悵,以為昨日之事她已經看開了,斂了斂情緒,轉出屋子,回到自己屋子中收拾東西。
萍兒見她一回來,手中的東西一扔,說是扔,事情動作並不大,不過比放的動作重了些而已,福了福禮,眼皮子挑了挑,卻沒有多少誠意在裏麵,“見過娘娘。”
李君心並不在意,之前她做的的確太過分了,難怪萍兒對她誤解這般深,淺笑了笑,像牆頭上盛開的薔薇花一般。
小桃有些氣不過,自家娘娘拋開偌大個宮殿,紆尊降貴的來到這個偏僻的地方,白小姐態度冷淡不近人意也就罷了,連她的丫鬟也敢給娘娘看,真真沒了章法。
李君心黑白分明的眸子亮了亮,亦如她現在的心性,善惡分明,袖中帶風,“若沒有白小姐,便沒有我的今日,以後這樣的話別說了!”
小桃似懂非懂的點點頭,她不明白,娘娘這話是什麽意思,歪著頭想了一陣,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將帶來的東西擺好,又將平常裏小姐看的書放在窗子下麵,這才出去找吃的。
浣溪院中多了一對人,卻也絲毫沒有感覺出來,就像一顆微小的種子一般,掉落在偌大的田地裏,哪裏還尋得到蹤跡。
萍兒很滿意這樣的光景,雖說她是娘娘,卻有名無實,認真說起來,這後宮中的女人哪一個真正有實,大臣的奏書都可以堆的下一間屋子,卻也沒見皇上真的立誰為後。
萍兒心中,多少還是對皇上抱著希望的,之前皇上和小姐,彼此深愛著對方不是嗎?
李君心搬進來的第二天,下了一場異常大的雨,正趕上白瀅傾身子不舒服,從清晨醒來,便一直窩在床榻下,一刻也不曾下來,卻還是忍不住的疼。
萍兒關了所有的窗戶,亦關上一室的風光,又將各處簾子放下去,遮住透進來的寒氣,甚至攏了湯婆子,讓小姐暖著,小姐卻還是疼的厲害。
門外響起了敲門聲,一聲高過一聲,不知道敲了多久,因著雨聲,屋子裏的人並沒有聽到,待萍兒將門打開,看到冷成一團的主仆兩人,心頭一暖,忙將人請了進來。
李君心一進來,解下身上的蓑衣,卻還是濕了衣裳,一麵搓著手,一邊往碳火邊靠著。
小桃手中提著一個食盒,亦濕了一身。
李君心進了內室,看見床榻上滿臉慘白的白瀅傾嚇了一跳,幾乎以為她生了什麽重病,細細詢問之下才明白,眉頭凝成一個疙瘩,臉色比外頭的陰冷的天氣好不到哪裏去。
忙將對子窗子的一麵簾子放了下去,又坐在床沿邊,摸了摸她的頭,這樣冰冷的身子,卻浸出了汗水,眸光一凝,忙將她手牽出來,食指捏在她的手掌虎口處,另外四個手指頭放在掌心,“忍著點,以前娘就是這樣幫我的。”
白瀅傾眼眸中有些感動,點點頭,勉強扯出一抹笑容,隻不過那笑容帶了一絲傷色,倒同外麵遭受雨淋的芙蓉花一般無二。
李君心用力的掐了下去,萍兒服侍小姐許久,卻也不曾見過這樣的止疼方法,這樣真的有效果嗎?
不過小姐疼成這個樣子,隻好病急亂投醫了。
白瀅傾不曾想柔弱如李君心,竟然有這樣大的力道,或者是虎口處特殊,她隻覺得感到十二分的疼痛,竟蓋住了小腹處的疼痛。
持續了一會兒,白瀅傾驚奇的發現似乎真的沒有疼的那麽厲害,可神智回複過來一些,方才看清她身子從中間被分成兩邊,一邊是幹的,一邊是濕的,她冒雨而來,竟隻是為了看自己嗎?
萍兒欣喜的湊過來,雙目放光,“麗妃娘娘竟然治好了小姐的疼痛?”
李君心不好意思的笑笑,隻不過從老人那裏越來的土方法而已,隻不過卻也要忍受些疼痛,以十二分的力量掐在虎口處,亦是很疼痛的,小的時候嚐嚐因為受不住疼的哇哇大哭,這些年下來,倒也習慣了這些疼痛。
隻不過幫她的人她可能見不到了,心裏一陣惆悵。
隻不過一個眼神,白瀅傾便明白了她傷心的是什麽,女子這樣的事情,除了那位尚書夫人,沒有其他人教她,此時此刻,此情此景,恐怕李君心心中是難過的,盡管李家造反,對於李君心來說,那都是從小疼愛她的父母,這個事實是改變不了的,凝聚在血液中的東西,是忘不掉的。
就如她,一直在逃避,她心中清楚的知道,有些感情,無論怎麽隱藏,也藏不了。
蒼白著臉色和緩了些,扯一個軟墊靠在腰後,對萍兒和小談道:“你們兩人去將這些菜熱熱吧。”
兩人當下便提著食盒出去了。
屋子裏隻剩下兩人,白瀅傾也不避諱,睨了她一眼,半是理解,半是感歎的道:“更名改姓,嫁入這宮中,到底值不值?”
李君心眸子中的亮光一點點暗淡下去,仿佛被烏雲遮住的星星,失去了原有的奪目色彩,亦想一顆蒙塵的珍珠,看不出一點本來的色彩。
值得嗎?
多少個不眠夜裏,她也曾這樣問道,可是她根本就不配說值不值得,因為她連選擇的權利都沒有,就頂著別人的名諱,嫁進了這宮中。
她不知道太後娘娘是什麽意思,皇上明明不喜歡自己,若她以前認不清,如今卻也認清了,自己站在皇上麵前,根本激不起他的一絲情緒,甚至連一個眼神也沒有,他就像冰冷了千百年的寒冰,靜靜地立在那裏。
可是這塊寒冰會動,會發怒,她也是第一次在他從容的臉上看到了滔天的怒意,大有改天換地的意思,而這樣的情緒,都隻是為了一個女子,可想而知,這個女子對他來說究竟有多重要,恐怕今生今世,他們兩人的命薄裏都會死死糾纏,別人縱然能窺探一二,也不過是過客罷了。
待明白了這些,她突然覺得什麽都不重要了,是什麽時候開始,慢慢改變了心中的想法,是誰說的,愛一個人就要看著他幸福。
她不能讓他臉上流光溢彩,亦不能讓他眼中瀲灩生輝,那麽久讓另外一個女子來好了,她隻要靜靜地看著,就如此美好。
白瀅傾驚訝於李君心的變化,她知道,經曆過家變,她的改變很大,卻沒想到這麽大,大到讓她吃驚,也許這才是李君心原本的樣子。
突然間她有些羨慕,她雖然看開了許多,心靈依舊是純潔的,不似她,經曆過仇恨的淬煉,她早已回不去了,就像一朵被風雨摧殘的花朵,許多綻放的再美麗,也是殘缺的,而這種殘缺,卻不能彌補。
花有重開日,她的那些青蔥歲月,卻永遠也回不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