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瀅傾知道她這話不盡不實，可是又李長風作她的擋箭牌，又有誰會深究。

    青竹看了看遠方，搖搖頭，拍了拍李長風的肩膀，轉身便過去了。

    天水城城牆上，一名男子一身紫色長袍，立在城門上，風吹動他身後的發帶，整個人顯得清遠而又飄逸，更難得的是，他身上有一股超凡脫俗的氣質，隻是靜靜地站著，就能讓天地黯然失色。

    青葉上前，給他披上了一件披風，披風下擺輕輕的晃動，一如有些人微動的心思，在夜空中輕輕搖曳。

    顧晗煜雙手理了理，一臉的雲淡風輕，可若了解他的人就會知道，此時他這樣的反應，恰恰是心中有事。

    皇上，去睡吧，明日就會有消息了！”青葉勸道，皇上在心裏已經站了許久，若在站下去，被夜風一吹，恐要不舒服了。

    顧晗煜點點頭，目光望著一望無際的黑夜，仿佛陷了進去一般，“明日一戰，定然會贏，如今，可有傾兒的消息了？”男子轉過頭，提到她，眼中才有一抹溫柔。

    青葉眼中有一抹不忍，最後化為氣憤，嘟囔著嘴，頗不滿意的道:“皇上，白小姐雖好，可您畢竟是一國皇上，她怎麽能仗著你的寵愛，就那般任性妄為，當真沒將皇上放在眼裏！”

    話音一落，便感覺顧晗要殺人的目光，在黑夜中瘋狂的朝他湧過去，眼神一低，不敢看他的神色。

    顧晗煜雙手背著，一張臉渡上了一層霜色，良久，冷冷道:“這樣的話，以後朕不想再聽到！”說完一甩衣袖，徑直離開了。

    青葉低頭道了聲是，心裏卻依然不滿意，皇上不讓他說，可他心裏會想，他覺得，白小姐那樣的女子固然聰慧，武功也好，可是性子太過固執，更何況，她同皇上相處何時將皇上當成是皇上來著，連名帶姓的喚著就算了，更可氣的，多次不將皇上的命令放在眼中。

    他跟著皇上這麽多年，何曾見過皇上這般對待一個人的。

    他總覺得，皇上自從遇見白小姐之後，整個人都變了，心中有了牽絆，做什麽都束手束腳的。

    顧晗煜回到屋子裏，目光清冷，看著桌子上的地形圖，許久沒有抬眸，這麽久了，還沒有她的消息，沒有回白府，也沒有去找白太傅夫婦，更沒有去尋李君心，也不再京城，如今，她人會在哪兒呢。

    心中仿佛糾纏著一根藤蔓，將他的心緊緊纏繞住，讓他不能暢快的呼吸。

    前前後後派出那麽多的人去尋她，卻始終沒有消息，若在平常就罷了，如今正是戰爭四起，流寇橫行之際，若能放下這天下，放下這數萬將士的性命，他定然毫不猶豫的去尋她，可是他不是一個人，他承載著瑞國的希望，承載著瑞國千萬百姓的希望，他隻能向前，不能回頭。

    深深的挫敗感襲來，讓他的腦子有一瞬間的空白，他第一次發現，白瀅傾已經脫離了自己的想象之中。

    思念蔓延，男子手中緊緊握著杯子，羊脂玉溫潤的感覺襲來，他卻感覺不到一點溫暖，反而覺得這樣的感覺讓他心中不安，手下用力，羊脂玉杯子在他手中碎成碎片，仿佛小的時候，在冬季裏玩雪，手中抓了一把雪，又鬆開的樣子。

    蠟燭在兩邊的架高的碟子裏燃燒著，火苗扭曲蜿蜒，像草地中吐血信子的蛇。

    羊脂玉的碎片中，夾雜著點點的血跡，在蠟燭光芒下，像極了盛開的花朵，晶瑩剔透，是世間最美的花朵，也是世間最傷情的花朵。

    第二日清晨，前方便傳來消息，大軍已在攻城，原來，昨夜行軍休息之際，青竹派了一隊力量，早就來到樂浪城外，摸清楚了狀況，如今，大軍對樂浪城的情況可算了解透徹。

    南宮冰恐怕做夢也沒有想到，瑞國大軍竟一反常態，沒有乘勝追擊，反而連夜休息，中間又派了人打探情況，如今，他們答應過來，再想改變機會，卻不能夠了。

    李長風壓陣，白瀅傾，青竹，各自領兵一萬，在由其他的將軍打先陣，佯裝攻城，引誘敵人流矢。

    白瀅傾高坐在馬上，正好同樂浪城城門有五百步的距離，正是弓箭的射呈。

    無數箭從樂浪城城頭而發，整齊有序，仿佛天上流星劃過一般。

    先頭部隊將護盾舉起，慢慢蹲下去，圍城一個圈，整齊而有序的簇擁在一起。

    長箭當空而落，擊在護盾上，發出“錚錚”聲，仿佛夏季裏突然下來的一場冰雹雨。

    長箭一輪跟著一輪，這撥箭完了，又有下一批的人頂替上來，隻不過瑞國士兵卻也沒有傷亡。

    可是這樣下去，雙方一直僵持著也不是辦法，更何況，這樣長時間的消極對抗，很磨滅士氣。

    白瀅傾拉了韁繩，來到李長風身邊，青竹葉過來了。

    李將軍，準備弓箭手吧，這樣下去不是辦法，我們根本無法靠近城門，更別說攻上去了？”青竹蹙眉道。

    青竹的顧慮不是沒有道理，他們要想靠近，就必須像個辦法，阻止他們的弓箭手，可是又談何容易，對方占著有利地位，又居高臨下，僅憑這一點，就壓他們一頭，況且同樣的力量，長箭自上而下的力量同自下而上的力量完全是天差地別，又怎可以一概而論。

    李長風亦蹙著眉，冷峻的目光看著城門上一排排的弓箭手，最後長歎一口氣，“放火箭！”

    命令一下，當下便有排列整齊的士兵上前，隻不過剛剛立箭，便有不少人中箭，後麵的人又替補上來，如此多次，火箭當空，直撲誠城牆。

    城牆下不少人翻滾落下，生死就在一瞬間，一批人倒下去，又有另外一批人衝了上來，約摸一刻鍾，城牆上，他們麵前的草地上，都落了不少火點。

    護盾下的士兵抓起旁邊的搭雲梯，衝著跑過去，大批大批的人身上射中箭，倒了下去。

    有的人手臂上中了箭，鮮血像雨水一般流滴下來，卻依舊堅持著，直到第二根，第三根，第四根，乃至第十根，第十一根射進身體中，直到生命的最後一刻，才肯停止步伐。

    五把搭雲梯先後上了牆，此時的搭雲梯上，已經射中了無數的箭，梯子一起，便有士兵徒手攀爬上去，隻不過還未到一半，就被箭射中後背，有的被從城頭上滾下的落是砸中，紛紛落了下去。

    偶有爬上去，卻也在接近成功的一刻被對方斬殺，口中吐血鮮血，直直的墜落下去，再沒有一點生機。

    隻不過半個時辰，樂浪城下便堆積了無數的屍體，有他們的，又對方的，血液混合在一起，早已分不清誰是誰的。

    深綠色的草叢被染成了紅色，大地從一場噩夢中驚醒，睜開眼睛無助的看著發生的一切。

    將軍，敵方力量太強大，又事先有準備，攻不下來！”一名小將鎧甲帶血，臉上盡是血液和泥土的混合物，遮住原本的容顏。

    三人齊齊朝著城牆上看著，城牆上頭擺著無數多的巨石，隻要有人上來，就將石頭翻滾下去。

    加五千人，務必給我打出一個缺口！”李長風下了死命令，若登不上城牆，那麽他們的人就沒辦法上去，“另外，左翼右翼，分別帶五千，佯攻東西兩邊側門，牽製敵軍注意力。”

    命令一下，當場便有士兵衝出去，五千士兵前仆後繼，紛紛上了雲梯，許多上上去了，又下來了，甚至搭雲梯也被火燒的差不多。

    敵人的箭林弱了不少，隻不過接下來，他們便看到從城牆下倒下來無數多的油，敵軍一點燃，那火便瘋狂的一路蜿蜒而下，許多將士身上被潑了油的，成了一個火人，直直從半高的城牆上摔落下來，落在地上翻滾著，撕吼著，最後活活燒死。

    白瀅傾甚至可以聞到屍體被燒焦的氣味，在陽光初升的清晨，一路戰勝了清爽的空氣芬芳，飄進他們鼻子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