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見方煜坐在自己的位子上，田曉雨剛剛的興奮勁兒退了一半，倚在後門口，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真是走到哪裏都擺脫不了這個曾經放開過自己的男人嗎？

    此時自習室中還沒有人過來，田曉雨在門口站了一會，定了定心，緩緩地走到自己的座位旁邊，把包放在隔著走道的另一個位子上，坐下來，側過頭看著方煜，說道：“方煜，你怎麽知道我在這裏？”

    方煜沒看她，也沒回答，翻著田曉雨之前看過的書，過了好一會兒回答道：“想知道的話，很難嗎？”

    田曉雨十分不喜歡這種答非所問的對話方式，難道是為了顯示自己的與眾不同嗎？切！田曉雨不禁有些氣得拍了拍桌子，站起身來，走到方煜前麵的座位上，麵對著方煜坐下來，盯著他看。

    方煜抬起頭，也看向田曉雨。

    方煜的眉形偏直，眼睛不算很大，卻很亮，此時被幾近遲暮的斜陽照著，流動著異樣的光彩，中間的瞳孔漆黑，嵌在眼珠中，像是墜落在極光中的黑洞，攝人魂魄，而田曉雨在這靜靜的凝視中，也幾欲墜落。

    看著田曉雨朱唇微啟、愣神兒盯著自己看的神態，方煜的眼睛裏露出一絲的笑容，繼而低下眉目翻了兩頁書，又抬起來看田曉雨。

    田曉雨的傻瓜式凝視被方煜的動作打斷後，也略覺尷尬，咳嗽了一聲，轉頭看了看窗外，稍稍正了正色道：“你來找我，有事情嗎？”

    方煜看著田曉雨，緩緩地說：“缺本資料，喊你去買，東校區。”

    田曉雨一愣：“什麽資料，我也缺嗎？”

    方煜點點頭，說道：“政治，上一屆有一本小冊子，我們都沒有。”

    “哦，那，劉偉缺嗎？”田曉雨又問道，其實不用問也知道，肯定是缺了，因為在複習過程裏，劉偉是完全複製了他倆的資料和進度……

    “不知道。”方煜盯著田曉雨回答道。

    “……”田曉雨有些語噎，怎麽穿回來一趟，這方煜怎麽這麽磨磨唧唧，於是說道：“劉偉肯定缺，你喊他陪你去，我今天有點事。”

    方煜輕輕搖搖頭。

    田曉雨重重地歎了一口氣，心說道，這方煜不僅磨磨唧唧，還跟個橡皮糖一樣甩都甩不掉。

    “方煜，咱們不是說好了的？”田曉雨皺著眉頭說道，“你這樣，我沒辦法複習的啊！”

    聽了這話，方煜眼中的極光黯淡了一些，微微揚起頭，“嗬，我來通知你，少了本資料，你不去買，難道還等我去給你買回來嗎？”

    自從來到這裏，田曉雨頭一次聽到方煜一次性說這麽多個字，他一向是惜字如金的人，猛的吐出這麽多，讓田曉雨多花了不少時間來理解。

    “呃，你說得對，方煜。”田曉雨喃喃地說道：“那，您買的時候能幫我帶一本回來嗎？”

    “不能。”方煜高傲地回答道。

    “……”田曉雨再次無語。

    “你和我一起去。”方煜再次“提議”到。

    田曉雨盯著方煜看了好一會，心說這人怎麽這麽煩人！不去又能怎麽樣！剛要拒絕，心裏轉念一想，喊劉偉一起，去一下也無妨，正好自己也要去東校區的代售點買火車票，到了東校區和方煜他們兵分兩路就行，方煜他們去買書，自己去買火車票，然後各自回來就行！唷，那得抓緊時間，不知道代售點幾點關門！

    “行！走！快！”田曉雨冷不丁地說出這幾個字，到把方煜嚇了一跳。

    方煜詫異地看著田曉雨，還有些不知所措，但見田曉雨飛速地拿起包準備立馬出發的樣子，遲遲疑疑地站起身來。

    “走吧！”田曉雨抬抬頭看方煜，心說這方煜忒高了點，幸好沒在一塊兒，不然一輩子說話都得抬起頭來也怪累人的。

    “……好。”方煜答道，跟在田曉雨身後。

    走到b區和c區的交界口，正好碰到劉偉在走廊，田曉雨忙喊道：“劉偉，走！”

    “去哪啊？”劉偉忙走過來問道。

    “東區，買資料，政治。”田曉雨說。

    “啊？”劉偉詫異道：“哪科啊？啥資料啊？”

    “別問了，趕緊走，不然晚了！”田曉雨催了起來。

    “先鋒書店嗎？關門會這麽早嗎？”劉偉問道。

    田曉雨看了看劉偉，又看了看方煜，問道：“對了，哪個書店？”

    方煜答道：“先鋒，”繼而又轉身問劉偉，“劉偉，你，去嗎？”

    劉偉剛轉身想回自習室取東西就出發，聽方煜這麽一問，頓住了，“呃？我去……嗎？”

    田曉雨此時已經有些著急，班車十五分鍾一班，到東校區還得走一段才能到代售點，於是又催道：“趕緊的唄！”

    劉偉看著方煜，又轉身看著田曉雨，說道：“哦！田大雨，我不去了，我突然想起，有個事兒沒做，你們去，幫我帶一本回來就成！”

    “啊？”田曉雨要崩潰了，劉偉關鍵時刻總掉鏈子，但此時已經顧不上其他，跟方煜說道：“那行，咱們趕緊走吧！”說完，便和方煜下樓走向班車停靠點。

    “方煜，待會到東區，我去買點東西，你去買書，整完咱們再說。”田曉雨邊走邊跟方煜說道。

    “你去買什麽？一起先去買你的，再去買書好了。”方煜淡淡地說。

    “別！”田曉雨忙揮手道：“私人物品。”田曉雨家在本市，回去並不需要坐火車，而且自己在朱樾的城市沒有認識的同學和親人，冷不丁地要買到那裏的火車票，方煜肯定要問到底，解釋又是件麻煩事情。

    “唔，好吧！”方煜聽了這話知道也不好再問，便點頭同意。

    兩人匆匆趕到班車停靠點，正好有輛班車要出發了，他們趕緊跳上車，但車上已沒有座位，而且站著的空間也沒有多少，倆人隻好找個還算空的地方扶著欄杆站定。

    班車晃晃悠悠地開著，廣播裏的歌緩緩地放著，車裏很安靜，扶著同一欄杆的田曉雨和方煜離得很近，近得幾乎能聽見對方的呼吸聲，在班車的停停開開中，還不時地碰到一起，這讓覺得甚為尷尬的田曉雨更是尷尬。

    於是她決定打破沉寂：“你十一回家嗎？”

    “你呢？”方煜一邊透過車窗看向外邊一邊反問田曉雨。

    “我，呃，不在學校。”不擅長說謊的田曉雨模棱兩可地回答道。

    “不在學校？那是回家？”方煜又問道。

    “嗯，算是吧！”田曉雨想了想，這麽回答，算是吧，有朱樾的地方，才有家。

    不由得想起當年，大學畢業的時候，田曉雨對著方煜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方煜驚詫萬分地回道“不敢當”而傷透了田曉雨的心。

    現在，朱樾在哪，家在哪。

    想到馬上就要去朱樾的城市，不禁又興奮起來，這興奮比知道能拿到比特幣的興奮兒還濃烈。

    可是，見到朱樾後，要跟他說什麽呢？

    說“朱樾，你好，我是你媳婦兒。”？

    說“朱樾，我們來生個孩子吧！”？

    說“嗨，我的床上夥伴，讓我們一起發家致富奔小康吧！”？

    ……

    說啥好像都很違和……唉，不管說啥了，先見到麵再說！

    半個小時後，班車終於開到了東校區，田曉雨感覺快過了半天。一下車，田曉雨就跟方煜告了別，往火車票代售點走去。

    應該給家裏打個電話先，告知自己十一不回家了，田曉雨心道，於是當即掏出了電話往家裏打過去。

    “喂，閨女！”接通了電話，田曉雨爸爸在那頭說道。

    “嗯，爸，我十一不回家啦！”

    “噢，要在學校複習啊？”田曉雨爸爸問道，繼而又很欣慰地說：“那就在學校好好複習吧，別回來了，而且小川也不在家。”

    “噢？小川去哪了又？”田曉雨忙問道。

    “他爸說，送精神病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