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4.第三百二十四章 毒蛇吐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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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三日之後,留在京中的堂兄妹五人一同送走了李厥。望著他輕裘快馬而去的背影,李徽心底倏然升起些許不安。護送李厥的侍衛以及部曲攏共也就數十人,此去千裏迢迢,也不知是否能安然回到荊州。他思索片刻,仍是喚來了王家的部曲,命曹四郎帶著些人暗中護衛,若有異狀及時回京稟報。

    雖然最近京中極有可能發生動蕩,他所掌控的部曲也不見得完全夠用,但若是因此而忽略了李厥的安危,他也絕不會輕易原諒自己的疏失。而且,若是趕路的速度足夠快,一個來回也不過是半個來月的事罷了。江夏郡王必定須得選最合適的時機,未必會緊趕著立即發難。

    因李欣公務繁忙,便先一步回了宮城。長寧公主擔憂宮中情勢,也催促著厭翟車趕緊回了大明宮,信安縣主一直陪著她。倒是永安公主因著這些時日都留在宮中之故,悶得有些狠了,格外留戀宮外,緊緊跟著自家堂兄,雙眸亮閃閃的。

    李徽遂帶著她去拜訪了宋先生,順帶詢問何城備考的情況——勝州叛亂並未影響朝政,再過幾日省試便將如期舉行。原本何城與王洛娘的婚期定在張榜之後的四月上旬,取雙喜臨門之意。隻是平叛戰事不知持續到何時,身為長兄且是王家唯一男丁的王子獻總不能錯過妹妹的婚禮,於是婚期便隻得暫時延後了。

    據說,得知婚期延後的消息之後,何城反倒是鬆了口氣,準備省試時也更加專注了。王洛娘待在家中籌備自己的嫁妝,王湘娘從旁協助。諸多繁雜之事於她們而言並不算艱難,就算王子獻臨時決定追加十二抬嫁妝,她們也隻需要定下嫁妝單子便足矣。打理中饋完全不妨礙她們隨時跟著兄長出現在密室中,以及與閨中密友們宴飲相聚、幫長寧公主打探消息等等。

    “前一段時日,他心神不定,經常胡思亂想。生怕自己不能通過省試,被大舅兄責罵,連娘子都娶不上。”宋先生飲了一口李徽特意送來的燒酒,眉開眼笑,“好酒!!”品賞片刻之後,方又道:“如今倒是勉強恢複了鎮定,明經考試也並不算難,定然能通過。”

    “如此甚好。他若是考完省試,也能抽出空閑來幫忙了。”李徽道。就算何城過了省試,也僅僅是個不起眼的外地舉子而已。即使身為宋先生的弟子、王子獻的師弟,也不算太過顯眼。許多事由他出麵去做,也總比他這個宗室郡王更好些。畢竟,孫榕、孫槿娘兄妹都不在長安,各種消息的流傳與通報都需要有人專門居中策應。

    “阿桃和十五郎年紀雖小,卻也該多些曆練了。”宋先生道,“不妨將些事情交給他們二人處置。即便偶爾犯錯,亦是無傷大雅。待再過幾年,他們便能成為你們的左膀右臂,大約也會比其他人更得用些。”

    “先生說得是。”李徽恍然,微微一笑,“是我有些著相了。”楊阿桃和閻十五郎年紀都不大,他將二人都當成了孩童,也不忍心隨意差遣他們。但從這兩個孩子看來,若是沒有曆練的機會,又如何能早日獨當一麵?尤其是楊阿桃,心性單純率真又敏銳謹慎,需要見識更多形形□□的人與事,方能迅速地成長起來。

    向宋先生告辭後,李徽來到院落中,見閻十五郎彬彬有禮地陪著永安公主頑耍,但小家夥似是有些索然無味,不禁失笑了。聽說他即將離開,永安公主立即恢複了活力,露出甜美的笑容。閻十五郎似是有些失落,卻仍是禮儀周到地將兄妹二人送了出去。

    到得厭翟車上後,永安公主仍不忘向著堂兄撒嬌:“閻十五郎很沒趣,還不如和阿桃一起頑呢。阿兄,回府麽?若是不回去,咱們去一趟濮王府,將壽娘接過來可好?我足足有兩三日沒見到壽娘,可想念她了。”

    李徽自然不忍心拒絕她,頷首道:“將你們都接到王府來住兩日,每天隨著世母和杜姊姊入宮,阿桃得空的時候也能陪你們頑耍,如何?”閻氏最近一直住在新安郡王府內,繼續堅定地鎮住李欣的諸般不滿之意,來往大明宮探望杜皇後也更便利些。

    “不是杜姊姊,是阿嫂。”永安公主認真地糾正他,“阿娘說,不能喚姊姊,隻能喚阿嫂。阿姊之前就喚錯了,我見她和阿嫂都笑得很暢快,才沒有指出她們的錯誤。不過,可不能連累壽娘也喚錯了。”

    李徽忍俊不禁,揉了揉她的小腦袋之後,又頗有些感歎。過了年,小家夥虛歲也已經八歲了,轉眼間就成了大姑娘了。不過,在所有人的寵愛下,她並不像姊姊長寧公主那般成熟懂事,而是保有了嬌憨與純真的一麵。然而,就像楊慎和閻十五郎一樣,一味的保護與寵愛並非應有的教養之道。尤其是宮中的孩子,更應該多教一些暗麵之事。改日他也該與悅娘提一提此事了。

    於是,兄妹兩個去了一趟濮王府,拜見李泰,探望了最近反應有些劇烈而不便出行的周氏。而後方接了壽娘,一同回到新安郡王府。楊慎聽聞先生歸來,便立即來迎,轉眼間就接到了陪兩位小娘子頑耍的任務。他思索片刻,就將她們帶到後園去賞花以及在皚皚白雪上寫字作畫了。

    李徽覺得他將堂妹和侄女照顧得極好,遂回到書房中處置諸般事務。待部曲們稟報完要緊事之後,他沉思片刻,再一次加派了上百人,緊緊盯住江夏郡王府的動靜。務必將每一個進出王府的人最近的動向都調查出來。

    這時候,張傅母派了侍婢前來稟報:“大王若是得空,不妨去見一見郡王妃的客人。郡王妃下午剛從宮中回府,杜家的柳娘子便帶著幾位兒媳前來拜會,至今尚未離開。傅母覺得,作為晚輩,大王或許也應該去見一見她們。”

    李徽這才隱約想起來,他與杜伽藍大婚已經整整一個月了。按照長安的禮俗,新婦可回娘家住對月。不過,杜伽藍畢竟是新安郡王妃,自然不可隨意回到娘家,於是柳氏方親自來探望她。作為一位體貼的新婿,新安郡王其實並不介意王妃回娘家住對月。隻是近來時局不穩,杜家住在京郊難免有些不安全……

    說起來,或許他應當讓杜家暫時住進京城,以防萬一罷?說不得,杜伽藍也正擔憂著家人的安危,希望他能主動提出此事。雖然不過是名義上的夫婦,但多少算是朋友,也該盡心盡力替她考慮與打算才是。

    想到此,李徽又盤算起了京中究竟有哪些宅邸。他名下的別院不少,各處都有些用途,但挪空一座亦並不難,隨意贈給杜家也無妨。不過,杜伽藍定然不會願意,便暫時當作借住即可。待到合適的時候,再將房契交給她處置。

    就在他踏入杜伽藍所居的院落時,因院中格外寂靜,遠遠便聽到一個婦人笑道:“小姑,我豈會害你?這種藥我們也都吃了,你瞧瞧我們的氣色是不是格外好些?說是容光煥發也不為過。連阿家瞧著都似是年輕了十來歲呢。”

    “是啊,如今不少貴婦都在用這種補藥。據說……”又一個婦人接道,壓低了聲音,“還有調理身子、有助孕產的用途。韋家東房的十九娘,出嫁十年都未開懷,最近也是靠著吃這種補藥,方懷上了孩兒。小姑雖是新婚,但若能一舉得胎,豈不是喜上加喜的好事?大王與你的年紀都有些大了,濮王妃殿下想必心裏也正盼著孫兒呢。”

    想不到她們居然在議論這種事,李徽腳步不由得一頓,輕輕一咳。杜伽藍的婢女立即出門相迎,輕聲對裏頭的杜家眾人道:“大王過來了。”

    這是李徽首度踏入自家名義上的王妃所居之處。他對一位娘子的閨房自然不會覺得好奇,也並未多看。而瞧在柳氏等人眼中,便是他對此處格外熟悉,故而態度亦十分從容自在了。柳氏望著這位身份貴重的新婿,又看了看眉頭微蹙的女兒,心中不禁越發放心了許多。

    “嶽母與兩位阿嫂近來可好?舅兄與侄兒侄女們最近如何?”李徽假作自己並沒有聽見方才那番話,微微笑著與她們寒暄。柳氏以及兩個兒媳見他來了,自然也不便再多提甚麽,於是也隻謹慎地接著他的話談論著自家之事。

    片刻過後,李徽很是自然而然地提起了讓他們暫時遷居:“再過些時日,兩位舅兄的職缺便定下來了。若是一直住在郊外,來往公廨點卯難免不便。不若先搬回長安來,嶽母與阿嫂們來往宴飲也便宜許多。”

    柳氏麵上一喜:“職缺已經定了?多謝大王相助。”既然這位郡王殿下特意提起來,想必也不會給兩位舅兄謀太低的官職。無論如何,妻族的顏麵也算是他的顏麵,總該顧慮一二。如此說來,女兒應是暗中使了不少力氣。他們不明著來討要官職,確實反倒得了女婿的另眼相看。

    “這可是大喜之事。”杜家長媳拊掌笑道,“咱們趕緊將京中的舊宅收拾出來罷。”

    “……可那舊宅都已經荒廢了三四年,若不好生修繕……”杜家次媳順勢露出幾分不知是真是假的愁苦之色,“也不知能不能趕得及呢。”

    “方才大嫂提起,家中新置辦了個大溫泉莊子?”杜伽藍淡淡地道,“何不將那莊子賣了,也可得兩三百貫,在京中亦能買間不錯的三進小宅院了。咱們家人口不算多,三進亦能住得開。”

    “家中孩子們很喜歡那個溫泉莊子,再者折價將它買來也頗不容易,日後作為家中產業豈不是更好些?眼下將它賣了,便不值得了。”杜家次媳趕緊又道,側首悄悄地給柳氏以及杜家長媳使眼色。

    “既然舊宅需要修繕,那不如暫且住在我名下的別院之中罷。”李徽感覺到她們彼此的態度有異,卻仍很是大方——再也沒有什麽比將一群極有可能鬧出事來的親戚放在眼皮子底下更安全的事了。

    柳氏頓時老臉一紅,呐呐地想拒絕,她的長媳與次媳卻已經答應下來。而杜伽藍這一回也並未堅決反對,隻是道:“既然大王如此盛情,那阿娘與兄嫂就早日搬過來罷。趁著最近宴飲眾多,也可稍微走動走動,續上過去的世交情誼。”

    不久之後,柳氏一行人便歡歡喜喜地離開了。新安郡王與王妃一同將她們送出門去,給足了柳氏作為長輩的顏麵。柳氏自然不可能料到,當她們的馬車駛出郡王府後,新安郡王妃便輕輕地歎了口氣,對身邊的新安郡王道:

    “我看起來便那般蠢不可及麽?輕易就會聽信娘家人的話?受人利用而不自知?”

    新安郡王笑而不語:王妃自然不是愚人,但在某些有心人想來,任何人都有弱點。針對這些弱點投其所好,久而久之,便沒有不受利用之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