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頭頂傳來一個欠扁的聲音，“唉，畢竟還是個孩子啊。”

    聲音穿透寒風的凜冽，仿佛提早帶來了春風一樣，突然讓人有些沉醉，蓮歌猝不及防，竟覺得此時此刻，竟然在這個一向遊戲人間的任性王爺身上，搖搖欲墜的心找到了一絲支撐。

    盡管相識，也不過半月而已。

    我心中有怨，怨父親無情，怨母親不爭，到現在，卻發現最怨的是自己狠不下心。”

    花照宮的雲貴妃你聽說過吧？”

    寵冠後宮，自然是聽說過的。”幾次賞花宴，那些貴夫人們沒少提及這個集帝王萬千寵愛於一身的妃子，廟堂或是市井，自是無人不知。

    在母後逐漸失寵的路上，有一件事，三年前，雲貴妃生下十一皇子，小皇子十天左右的時候，母後去探望，在母後離開後不久，卻發生了小皇子中毒之事，太醫到了之後，發現藥石無醫，小皇子早夭。”

    蓮歌聽得入神，這件事算起來發生在她十歲那年，那時候怎麽也不會想到會和王爺相識，自然是沒有太多印象。“不會是所為。”蓮歌篤定。

    哦？”蕭長暮輕笑，“如何這般確認？”

    首先，這些年賢名在外，宮中皇子不少，其中不乏一些妃子正當寵之時所出吧？既然容得下那些妃嬪和皇子，沒理由容不下雲貴妃的，更何況，兩個皇子都……”蓮歌看向蕭長暮，看到對方帶些戲謔的眼神，還是不情不願的說道，“的兩個皇子都德才兼備，文武雙全……”

    恩，這句話誇還算不錯。”蕭長暮笑笑。

    蓮歌有些失神，今天真是，難得見到這麽正經的九皇子。

    後麵的話不用說，兩個人都心知肚明，皇後的娘家祖上是開國肱骨之臣，家族少有紈絝，忠臣良將頻出，皇後本人賢德淑惠，所以不管後宮哪位妃子正得寵，隻要皇後自己不出錯，她的地位絕對難以撼動，帝王絕不可能憑借喜好隨意換後宮之主。

    而以太子和九皇子德才之名和天縱英才，不出意外皇位就沒有旁落的可能，所以這個時候，想要平穩度日的一定是皇後，對皇後之位和皇位有企圖之心的人，才會想辦法製造意外。

    ，一定不是那麽拎不清的人。”蓮歌堅定說道，在帝王後宮掌權這麽多年，皇後的心機和眼界絕對不會是那麽淺薄的人。

    嗬，但是雲貴妃損失的可是一個皇子。”蕭長暮一向往上翹著的嘴角變得有些陰冷，“雖然沒有確鑿證據說這件事元凶是母後，可是能拿自己的皇子做賭注，幾乎不會有人懷疑是她殺死了自己的孩子，這件事也讓父皇又對她疼惜了不少，去母後宮中的次數也少了很多。”

    蓮歌睜大眼睛，“你是說……雲貴妃殺死自己的孩子，還是一個皇子，目的根本就不是搬倒，而隻是博取陛下對她的憐惜以及對的疏遠？”沒有製造確切的證據誣陷皇後說明雲貴妃知道搬倒這樣有世家庇佑自己又沒有什麽過失的皇後幾乎不可能……

    蓮歌還是有些不敢相信，這樣做，賭注太大，至少她看來，或許有些得不償失，在後宮，不都是母憑子貴嗎？有一個皇子，應該就是一個立身立命的根本吧，也許也是博取高位的條件。

    可她有三皇子啊。”蕭長暮輕笑。看著眼前的女孩思索的樣子，一向沒什麽耐心的蕭長暮覺得自己突然想要一點一點讓她想通。“有些時候皇子多了並不是好事，比如，要如何取舍。”

    蓮歌恍然，在深宮，果然更加殘忍。那麽……

    蕭長暮突然感覺有些不對，這個小丫頭之前還在認真思索，突然轉過頭，看自己的眼光甚至帶上了幾分……憐憫？這讓蕭長暮瞬間想到了蓮歌可能想到了什麽，差點鼻子氣歪了。

    喂！”修長又骨節分明的手指屈起，彈在蓮歌額頭“小丫頭你在亂想什麽呢？本王好心好意給你講個故事聽，收起那有啊沒得，好好想想你自己。”

    蓮歌回神，“可是即便是這樣，懷胎十月，卻在他來到這世間隻有十天的時候親手扼殺……”深宮之中，果然如此血腥無情嗎。

    那件事之後，雲貴妃有一段時間茶飯不思，身體大不如以前，深夜偷偷以淚洗麵……”

    蓮歌沉默。

    可見說雲貴妃難過不是假的，至於夜晚發生的事情蕭長暮怎麽知道的，也不在蓮歌的考慮範疇了，那種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若說沒有在別的宮中安插眼線也說不過去吧？

    半晌，蓮歌抬頭，“謝謝你，我明白了。”有些時候啊，不是真的無情狠毒，而是有些人能看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麽，能夠狠得下心來取舍。

    蕭長暮點點頭，表示很欣慰，沒有白瞎了他大爺大清早睡回籠覺的時間來做這件事。

    流風院內，小穀子皺著眉頭納悶的問這些日子被主子派到蓮歌小姐身邊的暮三，“誒，你說，咱們王爺最近是不是多管閑事的有點過分啊？以前不見他有這麽樂於助人的喜好啊。”

    一大早，暮三從青蓮院回來，不知道在王爺耳朵邊上說了什麽，然後就見王爺臉上的表情稍微變了變，然後還是一如往常那樣懶散的笑笑說：“去找小丫頭聊聊。”

    盡管小穀子不太清楚發生了什麽，但是他知道的是，王爺一定是又去幫助采大小姐了，這些日子王爺的作為他可是看在眼裏的。

    小穀子一臉期待的看著暮三，但是半晌，暮三都沒有說話，還是像冷麵閻王一樣杵在他麵前，麵無表情，絕對沒有開口的意思。

    小穀子撇撇嘴，也不知道王爺和蓮歌小姐怎麽受得了這種黑臉木頭的，無趣得很。

    冬日的太子府，被飄雪覆蓋，蕭青陽手捧一杯煙霧嫋嫋的熱茶，坐在窗邊看著窗外已經結冰的河水，遠處，丫鬟們正帶著他的兩個兒子打雪仗，如同他一樣，孩子們也是難得有這樣一個空閑的可以放鬆的時候。

    殿下，您送給九殿下的禦寒衣物備好了，隨時可以拿給九殿下。”年輕精致的女子站在他的身邊，儀表恭敬，卻有些欲言又止。

    蕭青陽皺皺眉，“有什麽話就說出來。”

    女子猶豫了片刻，咬咬牙鼓起勇氣：“殿下一直心係九殿下，對九殿下如兄如父，可……可九殿下真的對殿下也如此嗎？臣妾……有些替殿下不值。”

    蕭青陽擺擺手，“這件事不要再說。”雖然皇後和君上一直很疼蕭長暮，蕭長暮大概是靖瀾國最受寵愛的人，根本什麽都不可能缺，但是作為蕭長暮的兄長，兩個人一起長大，又一起度過了那種地獄一般的經曆，兄弟之間的感情已經容不得別人置喙。

    可是，話語一旦開始，就不可能這樣簡單的結束，太子妃不滿的情緒已經上來，“為什麽不能說，殿下現在舉步維艱，父皇偏愛三殿下更甚，如今東宮我們也不能住了，要在外麵建府，讓殿下您與分開。”

    太子妃說的急促，又緊張又害怕蕭青陽會發火，但是已經開口了索性就都說完，“父皇雖然寵愛三殿下，可是誰都看得到父皇最寵愛九殿下了，無人能比，可君上讓您出宮建府這件事，九殿下都沒跟父皇說過什麽話，一直在外麵逍遙的不見人影……”

    蕭青陽眉頭緊鎖，想著這些年蕭長暮放縱不羈的聲名，紈絝王爺的定格，再想想弟弟如今在采府表麵隨性，實際在幫著自己調查采淩雲的事情，卻被自己的妻子這麽說，隨即不高興道：“太子妃，記住你的本分，誰準許你背後妄議父皇和母後的？”

    太子妃被太子嚴肅的語氣嚇得顫抖了一下。

    蕭青陽歎歎氣，這婚事是父皇和母後做主的，太子妃是忠勇侯家的嫡女，母後跟父皇說來這門親事，原本是想拉攏一個有一些軍權的太子妃母家，沒想到這個武將出身的忠勇侯家的女兒又膽小怕事又目光短淺。

    但若真與太子妃感情不睦，便會與忠勇侯府生了隔閡，到時候母後的一番心思也算是白費了。

    所以，蕭青陽耐著性子溫和下來。“姝兒，以後，不要再多言什麽，暮兒與我關係最為親近，斷然不會放下我這個不管的，我有信心，你不懂暮兒。”

    聽到太子殿下直呼自己的閨名，溫柔的語調讓太子妃有些臉紅，她是真的愛她的夫君，所以才會什麽都想著他，想著所有人都對他好，所以才看不得他受苦之時那個被他寵愛著時時刻刻掛在心口的紈絝王爺逍遙的不見蹤影。

    在蕭青陽的心中，蕭長暮依舊是碰不得的，太子妃隻好點點頭，之時這裏麵包含著多少不甘，也就隻有她自己心中最為清楚了。

    而與此同時，采荇歌大婚的準備也在劉姨娘的張羅下進行著，雖然這場大婚在兩家家主看來，就是一場鬧劇，但是還想著女兒去了侯府之後使些手段往上爬的劉姨娘絕不會那麽認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