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什麽意思……”老太太睜大眼睛，難以置信看著采淩逸。

    祖母贖罪，祖母永遠是逸兒的祖母，可如果說，隻要蓮兒是采府的女兒，就必須為采府做這種犧牲的話，那，逸兒願意帶著妹妹離開，從此之後，逸兒與蓮兒，與采府再無幹係。”做下了這個決心，到了決裂的時候，采淩逸還是聲音有些顫抖。

    采淩逸咬咬牙，轉頭對四個親兵說道，“謝謝兄弟們的仗義，今無意冒犯了采家的祠堂，甘願受采家家法的責罰。”說罷，采淩逸轉身，趴在采家家法的模板上，家丁舉起模板開始打。

    老太太已經被氣的暈了過去，這就是她從小疼到大的好孫兒，不僅忤逆她，更是說要脫離采府！因此老太太執意讓下人們下手重一點，重重的打，最好把這個混蛋小子打清醒。

    幾杖下去，采淩逸單薄的白色衣衫上已經滲出了血跡，但是采淩逸咬咬牙，一聲不吭硬扛著。

    老太太說不心疼是假的，她從來沒有舍得打過她的寶貝孫子啊，可現在，她孫子後背上全是血跡，是她親手下令打的，老太太顫顫巍巍轉頭，看向一邊還靠在一個小丫鬟的肩頭昏迷的孫女，她也是愛她的孫女的，可是她孫女被她指的婚事折磨的又消瘦了這許多……

    老太太心中湧起巨大的惶恐，采淩逸和采蓮歌決絕的神色，簡直如出一轍，全都是脫離開這個家的決絕，難道，在不知不覺之中，她自認為本該過的最好的嫡子嫡女，心中積怨已經到了忍不下去的地步了？“逸兒，你認個錯，祖母當你之前的話全都沒說過。”

    采淩逸咬著下唇搖搖頭，閉上眼睛，滿臉的心意已決。事情這樣的發展，讓采九承又惱火又是發蒙，他已經沒有心思去想，要是這件事傳出去，別人會怎麽看采府，隻是現在，他什麽都幹不了。

    就在僵持之時，在采淩逸創祠堂的時候，就接到了消息的梁夫人，終於鼓起了勇氣穿上了與采九承初見定情時的那件淺粉色的衣衫，憑借著清晰的回憶，連頭發都梳成了那時候的樣子。

    從那時候開始，已經近二十年過去，她早已為那個人生育了一雙兒女，可世事難料，卻沒想到會走到如今這一步，後悔嗎？看著銅鏡中的自己，梁夫人拷問自己的內心，後悔不後悔啊，可能有吧，可是，梁夫人隨即就覺得也釋然了，至少，采淩逸，采蓮歌，都是值得她驕傲的孩子啊。

    而現在，她要保護她的孩子，她要勇敢一些。想罷，梁夫人站起身來，帶著自己的貼身嬤嬤，一起朝著祠堂的方向走去，此時此刻，她的孩子們可能正因為她之前的軟弱，遭受著磨難，沒關係，她會與兩個孩子一起麵對，無論如何。

    可是饒是如何給自己做了心理準備，梁夫人都沒有想到她來到之後，會看到眼前的一幕，她疼愛的兒女，一個被苛待的明顯瘦了許多，此時暈倒在她院子裏一個丫頭的肩頭，她的寶貝兒子，正在被毒打，白色的衣衫被背上的鮮血浸染，像是無數次在夢中，梁夫人最害怕夢到的戰場上的情景。

    不要打我兒子！”梁夫人壓抑不住焦急，衝上去就要阻止家丁繼續實施家法。誰都沒有想到一向深居簡出的梁夫人此時會出現，老太太反應的要比采九承迅速，一聲攔住她，梁夫人沒能接近采淩逸。

    梁夫人此刻淚水已經滑落，身上穿著的是與她的夫君初見的時候，那身衣服，可是心境，卻天差地別，采九承自然也看到了這樣的梁夫人，這麽多年，他都沒有好好看看他的正妻，直到現在。

    多年的與世無爭，放棄後宅大權，使得梁夫人沒那麽操勞，因此並沒有劉氏她們衰老那麽快，此刻的她，穿上近二十年前的衣服，卻不顯得多麽不合適，反而襯托出一種少女之感，說她與紙鳶年紀相仿都有人相信，采九承一瞬間有些恍惚起來。

    其實，他的妻妾之中，就數梁夫人姿色最為出色，否則年輕的時候，也不會一眼就會愛上，就看采府的子女們，能生出來蓮歌與采淩逸這樣的孩子，梁夫人的容貌就可見一斑。更何況，梁夫人是采九承第一次懂得情愛，第一次愛上一個女人，所以，梁夫人怎麽說都是特別的。

    尤其是現在的梁夫人，直接讓采九承想起了那天夜晚，帝京正是最熱鬧的一夜，河麵上花燈蜿蜒，看不到邊際，石橋上，女子像是聽聞什麽聲音，突然轉身，在她的頭頂，燦爛的煙花綻放，她巧笑嫣然，帝京街道兩旁的彩燈，都失去了顏色，那瞬間，熙熙攘攘全都寂靜，天地之間，僅此一人。

    你……你怎麽……”采九承言不成句，那些最美好的東西，都被他刻意塵封在心的最深處，不敢打開來看，有些東西，欺騙自己極力去否定，但是一旦找到一個宣泄口，就再也掩飾不了。

    梁夫人紅著眼睛看向采九承，很明顯的，能看出來采九承的掙紮，梁夫人在賭，賭他們之間的情分，到底敵不敵得過那一心想要家族繁盛的一心想往上爬的心，“采郎，逸兒和蓮兒都是我們的兒女，你忘了嗎，我們曾經說，要讓逸兒長成棟梁之才，要讓蓮兒一輩子開心快樂，你都忘了嗎？”

    采九承語塞，紙鳶這還是第一次見這位正房夫人，在她過門的時候，采夫人深居簡出，已經不見客，甚至是幾次采府的重大場合都沒有出現，所以就算是她進采府正房夫人沒來，顧氏也跟她說，夫人一向這樣，讓她不必多想什麽，所以，這次見到正夫人，紙鳶著實是吃驚了一把。

    這位夫人一點都不像是生養了兩個孩子的年紀，紙鳶自己年紀隻比蓮歌大幾歲，說起來比采淩逸還要小一歲，但是梁夫人看上去就像是她的姐姐，紙鳶納悶了，有這麽美的正房夫人，這采老爺為什麽還要每天花天酒地歌舞升平的？身邊這幾位，完全都比不上這位夫人啊。

    顧氏自然是沒什麽意見，對蓮歌有盟友之誼還有慈母之心，本就想蓮歌快些過了這一難才好，楊氏也是巴不得劉氏倒黴，這兩位倒沒什麽，劉氏自己也實在是沒想到梁夫人會以這樣的模樣出現，頓時心中暗道不好，再一看采九承的表情，完全就是舊情複燃的前兆！

    這些年，劉氏之所以這麽迫害正房，除了嫉妒正房夫人和她的嫡子嫡女們在府中的權勢之外，劉氏甚至自己都清楚，還有就是對梁夫人的嫉妒，再怎麽樣，她都清楚，她在采九承心中，頂多就是眾多小妾之中的一個，而梁夫人，卻是在最早的時候，叩開他心門的那個人。

    劉氏自認沒有梁夫人出身高貴，沒有梁夫人長得美，沒有梁夫人的淡雅氣質，所以一直以來，隻想摧毀她，和與她相似的蓮歌。可是現在，這樣的梁夫人，劉氏愣住了，她無從招架……

    今天采府這一出，引來了無數人，基本上府中的主子們全都在這裏了，那主子們的貼身下人們自然也就在，比如劉氏身邊的劉蕙，看到梁夫人這樣出現之後，劉蕙心中就有了疑惑，在看到采九承和劉氏眼中的神色之後，劉蕙就覺得這事情十有八九要壞事。

    低著頭，眼睛轉了一轉，劉蕙想著什麽條件能把采九承從這種柔情之中拉出來，那唯有現實的殘酷，想著想著，劉蕙咧著嘴笑了，臉上醜陋的傷疤跟著扯動，為她增添了幾分的猙獰，“這就是大夫人吧？夫人這身衣服，是不是就是梁相還在位的時候的呀？看上去麵料真好看。”

    按理說，這裏是沒有劉蕙說話的份兒的，但是她這一嗓子，直接把采九承從那美妙的夜晚拉了回來，對啊，梁岐，梁相……梁相現在還在北地那種荒蕪之地，很久沒有音信，隻怕是此生再無可能複起。那麽，眼前的正妻，眼前的兒子和女兒，對於采府來說，就不是助力而是負擔……

    采九承看向梁夫人的眼神從方才的癡迷之中醒了過來，梁夫人看出了這等變化，她不會不知道那個小丫頭喊那句話的意思，隻是，自己終究是抵不過他心中那份對權勢的渴望，梁夫人此時此刻，隻覺得，自己是如此的可笑。

    這次的賭注，她失敗了，她甚至不知道要怎麽解救她的兒女，她這一輩子，是不是隻能如此窩囊！

    暮十二可以說是靖瀾最好的暗衛之一，三十二衛曆來是暗衛裏麵最強大的，這不僅僅是她們自身身手不凡，更是有不少助力，比如，為了避免被藥暈太久，暮十二的脖頸上帶著一顆珠子，是暮九用藥水浸泡過的，雖然不起眼，但是卻有醒神的功效。

    所以，蓮歌倒在暮十二肩頭，離著那顆珠子很近，不久之後，蓮歌的意識漸漸地恢複，睜眼之後，沒看到她身後的梁夫人，卻看到了眼前鮮血浸透了衣衫的采淩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