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之瀾送走了忠勇侯府派來的媒人，終於鬆了口氣。

    兩家交換了白秀楊和林九娘的庚貼，婚約便已訂下，但距離九娘及笄還有六年時間，怕就怕這六年時間會生出什麽變數。

    若是真的生了變數，那十五萬兩銀子說不定就會打了水漂......

    雖說林家是伏州首富，但白花花的銀子也不是大水衝來的，是林家曆經百年才慢慢積累下來的。

    林之瀾是林家第四代的當家人。

    林家雖然富庶，可是在望朝，士農工商的階層意識濃厚，林家就算再有錢，卻算不上有名望。

    原本林家也想走科舉的路子，可惜林家子弟富貴日子過得久了，多半吃不了頭懸梁錐刺股的辛苦，偶而出個可造之材，也得先緊著自家生意，往經商方麵培養。

    因此林家便存了用聯姻來提升自身名望的想法。

    可是真正的貴族世家，素來以與商戶聯姻為恥，即使聯姻，也是庶子庶女的婚事，斷沒有讓嫡子娶商戶女，嫡女嫁商戶子的。

    誰知天上突然就掉了個大餡餅下來。

    兩個月前，忠勇侯府的侯爺白文斌突然差了親信前來林家遞帖子，言辭懇切的邀請林家當家人林之瀾前往侯府一敘。

    林之瀾又是驚訝又是惶恐。

    伏州地方不大，忠勇侯府是伏州唯一的勳貴之家，地位崇高。

    林家雖然有錢，但畢竟隻是商戶，跟忠勇侯府根本不在一個圈子，平時也素無來往。

    懷著滿腹疑慮，林之瀾去了一趟侯府。

    忠勇侯白文斌表現得十分客氣，打了幾圈太極之後，白文斌終於吐露了邀林之瀾前來的目的。

    他想找林家借二十萬兩銀子。

    二十萬兩，林家不是拿不出，但絕不是一筆小數目。

    林之瀾捫心自問，林家賺的每一分銀子都是辛苦錢，清清白白，犯不著為了怕得罪忠勇侯府而冒讓二十萬兩銀子打水漂的風險，於是便婉言拒絕。

    白文斌並沒有生氣，而是直接提出，願用忠勇侯世子夫人的頭銜來換二十萬兩銀子。

    林之瀾先是一驚，而後又有些心動。

    但是他生性謹慎，隻推辭家中祖母和父親健在，自己不敢擅自決定妹妹婚事，需要回家與長輩再行商議。白文斌也不強求，給了他十天時間考慮。

    在這十天裏，林之瀾派人查清了事情的來由。

    原來，忠勇侯白文斌在外欠了十萬兩的賭債。

    數十年前，忠勇侯府的老侯爺白西洵跟隨先皇征戰沙場，舍了半條命才換來先皇禦賜的爵位。

    白老侯爺為人忠厚低調，被封爵後不久便向先皇請辭，說是自己年邁體弱，無力再向先皇效忠，還望先皇體恤，準其告老還鄉。

    先皇感念白老侯爺的忠勇，不僅恩準白老侯爺告老還鄉，忠勇侯三代不降爵，還特地賜婚，將端敬長公主的三女淑榮郡主嫁給了白老侯爺的獨子白文斌。

    白老侯爺自此退出漩渦中心，回到伏州老家，頤養天年。

    白老侯爺仙逝之後，便由世子白文斌承襲了爵位。

    白文斌雖是白老侯爺獨子，脾氣秉性卻不肖其父。他嫌伏州地界小，不夠繁華，便時常帶著親信上京城流連，往往一待就是數月。

    半年前，白文斌百無聊賴之中，沾染上了賭博的惡習，在賭場一待就是兩個月，兩個月之後，他居然欠下了十萬兩的賭債。

    這十萬兩，除了一千兩是付的現銀，其餘的九萬九千兩都是打的欠條。

    一開始，白文斌還沒當回事，他以為隻要自己亮出忠勇侯的名號，賭場老板一定會知難而退，將其餘的賭債一筆勾消。

    可是，白文斌忘了，但凡是開賭場的，背後一定有勢力撐腰。

    這家賭場的幕後老板，就是當今皇上的小舅子，龔貴妃的弟弟龔連達。

    龔貴妃如今正得聖寵，先後誕下四皇子和七皇子，龔家此時正如烈火烹油，繁花似錦，根本不是區區忠勇侯府能得罪得起的。

    白文斌這下傻了眼，忠勇侯府雖然有個侯府的名號，但是其實並無多少實權，家底也是有限，全部家當加起來也就十幾萬兩銀子，若是真的硬著頭皮還清賭債，那整個忠勇侯府的人就得蹲家裏喝西北風了。

    思前想後，主意便打到了林家頭上。

    縱觀整個伏州，能夠一下子拿出十萬兩銀子的，隻有林家了。

    可林家也不是傻瓜，自己貿然開口來借，這麽大的數額，隻怕林家也不會答應。

    幾番猶豫，白文斌終於下定決心，要用兒子的婚事來換銀子。

    回到伏州之後，他便向侯夫人淑榮郡主說了此事。

    忠勇侯府子嗣單薄，白文斌是老侯爺獨子，而今的世子白秀楊又是白文斌和淑榮郡主的獨子。

    淑榮郡主一向視獨子白秀楊為掌上明珠，一聽白文斌要拿白秀楊的婚事來換銀子，氣得暈厥過去好幾次，但是也是無力回天。

    淑榮郡主的母親端敬長公主早已仙逝，父親靖平侯幾年前因私底下妄議朝政被皇帝降罪削了爵位，從一等侯降為三等伯，地位一落千丈。

    娘家沒落，淑榮郡主也沒了指望，隻得由著白文斌胡來。

    得知了事情的原委，林之瀾終於鬆了一口氣。

    很明顯，白文斌被龔家算計了。

    白文斌還有苦說不出，隻能打碎了牙往肚裏咽。

    但是白文斌的胃口還不小，他欠了龔家十萬兩，卻想借此機會搜刮二十萬兩。

    林之瀾和白文斌又密會了幾次，將二十萬兩砍到了十五萬兩，便點頭答應了。

    唯一的附加條件是，世子要娶的，必須是林家最小的女兒，林九娘。

    白文斌此時隻要銀子，就怕林家不同意，自己拿不到銀子，龔家斷然不肯輕易放過自己。

    一聽林之瀾點頭同意，他頓時喜出望外，立刻滿口答應。

    管她是林家的幾小姐，隻要能給自己帶來銀子就行！

    消息一出，林家炸開了鍋。

    忠勇侯府也炸開了鍋。

    無它，隻因為林九娘是林家的庶女。

    或者說，林九娘連庶女也算不上，因為她的母親是伏州曾經名噪一時的清倌人梅娘。

    梅娘沒進林家的門，她是在林家外麵生的林九娘。

    換言之，林九娘是個私生女。

    她，連庶女都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