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疑心頓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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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分見蔣萱聽進去了自己的話,十分得意,又壓低了三分嗓音,說道:“九小姐之前裝瘋賣傻,為的是不引起旁人注意。您想啊,之前您也是覺得以她的出身,還有她的資質,頂多就嫁個殷實人家,過過普通的日子,所以您也沒對她上什麽心。可是她卻有辦法讓大少爺對抗大老爺和大太太,硬是要把她嫁進侯府,可見,她不是沒有心計的,隻是,她的心計,大少奶奶您沒注意到啊。”
蔣萱心中的妒意,頓時翻江倒海起來。
的確,林之瀾對自己已經很不錯了,自己無論是回娘家,還是和閨中好友相聚,所有人對林之瀾都是一致的交口稱讚,對她都是羨慕不已。
可是蔣萱自己知道,在林之瀾心中,隻怕林九娘的份量要比自己更重。
隻是之前蔣萱一直覺得林九娘嬌蠻無知,林之瀾對她好,完全是出自同情和憐愛,如今被春分點醒,蔣萱如夢初醒,頓時有了一種被愚弄的感覺。
春分又道:“如今她已和世子確立了婚約,因為怕被別人抓住把柄,影響到婚事,這才開始裝出一副大家閨秀的樣子。”
蔣萱歎了口氣道:“她能裝成大家閨秀也好,省得到時候丟林家的臉。”
春分卻道:“可是大少奶奶,您有沒有想過,若是九小姐真的嫁進了侯府,大少爺會怎麽做?”
蔣萱淡淡道:“能怎麽做,嫁出去的姑奶奶又不是隻有她一個。”
春分搖頭道:“九小姐出身太差,本就是靠銀子才進了侯府,將來若是想在侯府保住地位,一是要靠子嗣,二就是要靠銀子。隻怕到時候,大少爺為了讓九小姐不在侯府裏受委屈,少不了把大把的銀子往侯府送。可是大少奶奶,這不就是變相的拿走了玨哥的銀子嗎?”
林世玨,是林之瀾和蔣萱的長子。
蔣萱沉默著揮了揮手,示意春分不要再說了。
春分也趕緊識相的閉了嘴。
春分雖收了口,可是方才她說的話,卻久久在蔣萱腦海中揮之不去。
蔣家人丁興旺,光是女兒就有十七位,其中嫡女就有七位。蔣萱雖是大房嫡女,但無論是容貌還是氣度都不算拔尖,甚至隻能算是末流。
當初林家向蔣家透露想結親的打算時,蔣家還以為林家屬意的是嫡四女蔣蕎。
蔣蕎與蔣萱是一母同胞,卻比蔣萱生得貌美許多,在蔣家的女兒中算是拔尖的。她的性格也是玲瓏剔透,深得蔣老太爺和蔣老太太的喜愛。
林蔣兩家素有來往,蔣蕎也曾見過林之瀾幾麵。
林之瀾清新俊逸,溫文爾雅,雖是林家的當家人,身上卻不帶半點銅臭之味。蔣蕎又暗地裏托人打聽,得知林之瀾潔身自好,不沾煙酒,伏州城裏的風月場所也從不踏足,心裏便暗暗的認定了林之瀾是理想夫婿。
更何況,林家的家財可比蔣家豐厚得多了。
誰知後來林之瀾卻遞話過來,說看中的是蔣家三小姐蔣萱。
蔣萱又驚又喜,宛若一棵長在牆角的小草突然得了陽光眷顧,一時喜得不知該怎麽辦才好。
蔣大太太也很是意外,婉轉的從媒人口中套出了林之瀾的想法。
“我曾見過蔣三小姐一麵,性子極為沉靜,有大家閨秀之態。我長年在外,很少著家,媳婦性子還是沉靜些好,否則,隻怕是耐不住寂寞。”
這話,蔣大太太為了安慰蔣蕎,便一五一十的對她說了。蔣蕎氣不過,跑到蔣萱的房中大罵道:“林之瀾選你,不過是因為看你好擺弄罷了!你等著看吧,他娶你不過是讓你給他守活寡,他在外邊肯定桃紅柳綠的少不了!”
蔣萱如墜冰窟。
可是進了林家門之後,她才發現,林之瀾並不像蔣蕎說的那樣不堪。
成親這麽多年了,林之瀾連妾室也沒納過一個,更沒在外惹出什麽花事來。
按理說,整個林家就數他最大,他若是真想荒唐,那是沒人治得了的。蔣萱也動過心思,懷上玨哥時也曾讓陪嫁丫鬟白露接近過林之瀾,林之瀾不單沒有動白露,反而私下裏和她表明了心跡。
“蔣萱,我這輩子不會納妾,也不會有除了你之外的第二個女人,你且放寬心,不要為這些事情勞神費心,好好安胎。”
當時,蔣萱很想問他:“你不納妾,是因為愛我嗎?”
可是,遲疑再三,她終究沒有問出口。
後來,蔣萱終於琢磨出了原因。
林之瀾自小喪母,父親又是個不著調的,雖有祖父母疼愛,但總是心存遺憾。因此,林之瀾特別看重家庭親情,亦不願如父親般不務正業,因為拈花惹草而引得家宅不寧。
更重要的是,林之瀾絕大部分的心思都用在林家的生意上,自然也沒有太多的精力來涉足風花雪月之事。
想明白這層原因之後,蔣萱有釋然,也有糾結。
釋然的是她知道了隻要自己循規蹈距不犯大錯,林家大少奶奶的位子便是無可撼動。
糾結的是,她始終弄不明白自己在林之瀾心裏占多重的份量。
的確,林之瀾對她很好,可是,他對自己好,是因為自己是蔣萱,還是因為自己是林家的大少奶奶,孩子們的母親?
蔣萱覺得,如果換作是任何一個別的人來當這個大少奶奶,林之瀾也會對她很好。
可是林九娘不同。
林之瀾對自己好,是為了後宅安寧,家庭和諧,可林之瀾對林九娘好,是完完全全的隻想對她好。
為了她,不惜動用整整十五萬兩銀子。
為了她,不惜與整個林家為敵。
為了她,不惜賠上林家的臉麵。
這三樣東西,蔣萱很清楚,林之瀾是不可能為了她付出的。
原本,蔣萱以為林九娘隻是個嬌蠻任性的小丫頭,想著她將來也不可能有什麽好出路,林之瀾對她好些也就好些了,女兒家嫁了人便過不上在娘家的好日子了。
可如今若是她存了別的心思......
蔣萱想起了自己的三個孩子,長子林世玨少而聰慧,次子林世玏溫柔敦厚,小女兒林珃嬌憨可愛。
她不能讓林九娘奪走屬於自己兒女的東西。
想到這裏,蔣萱不由自主的捏緊了手裏的帕子。
韓嬤嬤看了自己住的屋子,十分滿意。
屋子朝南向陽,雖說麵積不算太大,但幹淨整潔,家具一應俱全,收拾得井井有條,看得出是用心布置的。
韓嬤嬤在來時的路上,已經有人向她打過招呼了,說是林家九小姐打小沒娘,整個林家上上下下都不把她當回事,唯一對她上心的大少爺林之瀾忙於打理家族生意,也顧不上管教她,因此她自小便養成了頑劣任性的性子,沒有一點大家閨秀的樣子。
當時韓嬤嬤心裏還有些打鼓,雖說她確實在禦華真王府裏待過十幾年,可是並沒伺候過正經主子,充其量也就是個粗使婆子而已。
若是九小姐當真頑劣,她還真想不出多少法子來整治她。
如今見了九小姐,她這才徹底的放下心來。
九小姐並不像傳聞中那樣沒規沒矩,而是溫柔和氣,知書達理,乍眼看去,竟像是個官家小姐。
林九娘客氣的請韓嬤嬤坐下,又讓知夏沏了茶,微笑著說道:“嬤嬤對房間可還滿意?”
韓嬤嬤忙道:“滿意,滿意,多謝小姐關懷。”
林九娘呷了口茶,輕聲道:“嬤嬤從禦華真王府出來,是見過大世麵的人。我自小在怡心院長大,雖說不至於是井底之蛙,但也是見識有限,還望嬤嬤今後對我多多提點。”
韓嬤嬤恭敬道:“那是自然,不過依老身看,九小姐的儀態談吐,都是十分得體的。”
林九娘笑道:“儀態談吐,那都隻是表麵。以後,還請嬤嬤費心,多多教導我。”
說著,便將桌上放著的一隻銅盒子推向了韓嬤嬤。
韓嬤嬤打開盒子一看,裏麵竟是一塊品相上好的龍涎香。
“幾年前我犯過咳喘,那時,大哥尋了不少藥材,這塊龍涎香就是其中之一,不過,我的病很快就好了,所以也沒用上。我聽說您家中有個閨女,也和我一樣犯過咳喘病,也不知道這藥材能不能用上,要不您就先收下吧,放在我這兒也是浪費。”
韓嬤嬤一怔,頓時心頭一熱。
林九娘見狀,又徐徐說道:“不知您閨女今年芳齡幾何了?”
韓嬤嬤低聲道:“十三了。”
林九娘又道:“如若嬤嬤不嫌棄,就接您閨女一道過來。我身邊也沒幾個人,多個人也熱鬧些。”
韓嬤嬤又驚又喜道:“真的?可是......沒有這樣的規矩......”
林九娘笑道:“嬤嬤不用顧慮,我這個院子由我作主,向來是沒人管的,我說行就行。等會,我差人去給大嫂打個招呼就行。”
韓嬤嬤喜得站起身來就要向林九娘行禮,林九娘趕緊也站起身來,雙手握住韓嬤嬤的手,情深意切的說道:“我自小就沒了娘,也沒人管教,如今嬤嬤來了,我便當嬤嬤是家中長輩,嬤嬤的女兒便是我的姐妹——說出來也不怕嬤嬤笑話,我親生的姐姐們沒有一個肯搭理我的,若是韓家姐姐願意搭理我,那我真是再歡喜不過的了。”
韓嬤嬤眼中含淚道:“那老奴就先謝過小姐的恩德了。老奴守寡守得早,膝下隻有一個女兒,若是能將小女接來,那老奴真是......再開心不過了。”
林九娘鬆開手,拿著帕子抹了抹眼角道:“韓家姐姐真是好福氣,有母親時刻牽掛,我自小失恃,竟不知有母親疼愛是個滋味......”
韓嬤嬤沉住氣,低聲道:“九小姐放心,今後無論發生何事,老奴定會護小姐周全。”
林九娘抿嘴笑道:“瞧我,剛才都說的什麽話,嬤嬤剛來,旅途勞頓,快去歇息吧。韓家姐姐的事兒,我會吩咐別人去安排的,嬤嬤先別著急。”
韓嬤嬤聞言便拿了龍涎香退下了,一出房門,冷風一吹,竟出了一額頭的汗。
是誰說這林家九小姐不識大體,頑劣無知的?剛才短短的一番談話,自己便被她收服了,才九歲的孩子,竟有這樣的手腕......
韓嬤嬤擦了擦額頭上的汗,又看了看手上的龍涎香。
不管怎麽樣,為了女兒,自己也要把九小姐伺候好。
看得出來,九小姐雖然在府裏沒地位,可卻很得大少爺疼愛。若是自己伺候好九小姐,說不定還能為女兒討門好親事呢。
韓嬤嬤剛一出去,林九娘便趕緊斜靠到炕上,全身都放鬆了下來。
這麽緊繃著,還真累。
林九娘也不知道剛才的話說得得不得體,到沒到點子上,但她知道,若自己不趕緊把這番話說出來,隻怕會失了先機。
前世,林四娘就是靠韓家姑娘才爭取到了韓嬤嬤,韓嬤嬤為了女兒,可以說是對林四娘死心塌地,沒少給自己添堵。
自己要把韓嬤嬤爭取過來。
韓嬤嬤和自己並無過去的情份,若再不讓她在自己身上看到光明的未來,她又怎會一心一意的跟著自己呢?
不管怎麽說,韓嬤嬤是從禦華真王府上出來的,眼界見識都不是一般嬤嬤能比的,若是能將她留在自己身邊,肯定會對自己有所助益。
林九娘不禁又想到了鎖春。
鎖春今年十七了,是四個大丫鬟裏年紀最長的一個,等到自己及笄那年,她都二十三了,算得上是老姑娘了。
前世,鎖春跟著自己去了侯府,但在侯府裏,她總是有些魂不守舍,後來沒過多久就提出自己年紀大了想成家,自己當時也沒多想,就送她回了林家。聽說大嫂將她配了個小廝,至於再往後,自己也不清楚了。
現在回憶起來,鎖春對自己是有怨言的,否則身為自己身邊的大丫鬟,不會在剛進侯府,腳跟還沒站穩的時候就向自己提出想回林家。
隻是礙於主仆的身份,鎖春平日裏隻能是敢怒而不敢言。
看來,自己這一世最該學的,就是怎麽對別人好。
而且,還要好到點子上,得讓別人記得,得讓別人念著。
因為隻有對別人好,別人才會對自己好。
不,是對那些對的人好,不對的人,便不用給他們臉麵。
林九娘拿定主意,這一世,她再也不要窩窩囊囊,再也不要任人擺布。
可以窮,可以苦,但絕不可以被人欺負,被人看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