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嬤嬤進書房的時候，林九娘剛抄完一本佛經，正慢慢的喝著一盞茶。

    “嬤嬤，你來了。“

    見韓嬤嬤進來，林九娘很客氣的朝她點了點頭，將手中的茶放了下來。

    “九小姐，您找我。”韓嬤嬤看了看摞在桌上的佛經，笑道，“九小姐，您這是寫了多少了？得有好幾十本了吧？”

    “想湊個九十九的吉利數。”林九娘輕描淡寫道，“嬤嬤，我想請鎖春的父母親過來一趟，和他們溝通一下鎖春的婚事。”

    韓嬤嬤忙道：“我看，這就不用了吧？鎖春是簽了賣身契的，她的婚事您完全可以做主。讓林管家差個人過去通知一聲也就是了。”

    “畢竟是終身大事，秦家又與楊家是舊相識。我想，還是和兩位老人家把事情說清楚，也免得將來有什麽不愉快。”林九娘平靜的說道，“主仆一場，還是想盡量好聚好散。”

    韓嬤嬤勸道：“就算見鎖春的父母，又何須您親自出麵？我去說說便是了。”

    林九娘有些猶豫道：“我出麵，想必鎖春的父母也能重視些。”

    韓嬤嬤卻道：“九小姐此言欠妥，您雖是主子，可是年紀卻還小，隻怕鎖春的父母會存了誆騙您的心，想著您還小，會花言巧語的蒙騙您。您又向來是個軟心腸的，隻怕見不得他們哭天抹淚。我想，倒還不如我出麵，若他們識趣，也就罷了，若是不識趣，我必定會好好教訓他們一頓。”

    韓嬤嬤說的也有道理。

    既然鎖春的父母存了讓鎖春攀高枝的心，必定是不想讓鎖春嫁給秦既明做小的，萬一到時鎖春的父母在自己麵前哭嚎哀求起來，場麵一定會很尷尬。

    “既然如此，就有勞韓嬤嬤了。”林九娘若有所思道，“如今老太太壽宴在即，我也不想多生事。待老太太過完了壽，我便會著手安排鎖春的婚事。說句絕情的話，鎖春是不能留在怡心院了。”

    “這哪能說是絕情呢。”韓嬤嬤忙道，“九小姐您夠厚待鎖春了，這真是鎖春前世修來的福氣。”

    “不管是福是禍，都是她的造化。”林九娘長長的歎了口氣，“不知道為什麽，最近總覺得有點不安。如今外麵流言傳得這麽凶，也不知我這壽禮能不能送得出去了。”

    “老太太什麽樣的風雨沒經曆過，豈能不知道三人成虎的道理？”韓嬤嬤小心翼翼的安慰道，“再說，還有大少爺護著您呢。”

    林九娘苦笑了一下。

    這段時間林之瀾雖也和蔣萱一道過來怡心院，但是從他倆的言行舉止中可以看出，他倆之間似乎有了某些隔閡。

    特別是蔣萱。

    以往二人在一起的時候，蔣萱的目光就像是粘在林之瀾身上似的，移都移不開。

    可是現在卻不同了。

    蔣萱看林之瀾的目光已不複往日的熾熱，怎麽看都帶著敷衍和冷漠。

    林九娘明白，蔣萱必定是傷心了。

    因為自己的關係，大哥肯定對她有所責怪，她感到委屈和失望，也是人之常情。

    “韓嬤嬤，不能凡事都想著大哥，能解決的事情，還是我們自己解決吧。我總不能當大哥一輩子的拖累。”林九娘站起身，看著院中那棵鬱鬱蔥蔥的槐樹，眼睛裏露出了渴望和憧憬，“好久沒爬樹了，不知道現在還能不能爬得上去。”

    韓嬤嬤啞然失笑道：“您可是千金小姐，這爬樹......還是免了吧。”

    林九娘嫣然一笑道：“白天就免了，不過，哪天晚上若是我開心了，說不定會來爬一爬。嬤嬤，你知道嗎，坐在樹上看月亮，月亮特別大，也特別圓......”

    看著林九娘明媚的笑容，韓嬤嬤有些恍惚。

    這才是屬於少女的天真、無邪的笑容啊。

    來怡心院也有一段日子了，韓嬤嬤好像還是第一次在林九娘的臉上看到這樣的笑容。

    其實，九小姐嘴上說著不介意外人的看法，肆虐的流言，可是，心裏總是在意的吧？

    ......

    “你是說，鎖春的父母親同意了讓鎖春嫁給秦既明做小？”蔣萱懶懶的靠在榻上，半閉著眼睛，讓春分捏著腳。

    春分低聲道：“原本是不想同意的，但那韓嬤嬤實在厲害，軟硬兼施，硬是讓他們點頭了。其實，這也難怪，鎖春的賣身契在九小姐手上，九小姐就算把鎖春發賣了，鎖春的娘老子也說不出什麽。問他們的意見，已經是給他們麵子了。”

    蔣萱有些擔憂的睜開眼睛，說道：“莫不是九娘看出了什麽，才要急著把鎖春嫁出去？”

    春分賠笑道：“看出了什麽又怎樣？大少奶奶您也沒做什麽不利九小姐的事，就算九小姐告訴了大少爺，您也可以說是托鎖春多照看九小姐，大少爺也說不出什麽來。”

    提到林之瀾，蔣萱的麵色有些不對，她直起身來，有些頹然的說道：“那，你說，鎖春這條線，是不是就斷了？將來我們再想安插人手，是不是就更難了？”

    春分遲疑道：“若是您想用鎖春，也能用一用啊......”

    蔣萱有些煩躁的拍了一下榻邊，皺眉道：“太冒險了......”

    春分低聲勸道：“可大少奶奶，事到如今，不冒險，隻怕也是不行了。若是真是促成了這樁姻緣，不也是卸了您的心頭重擔？依我看，莫不如就冒這一回險。”

    見蔣萱還是不說話，春分又道：“大少奶奶，容我說句不好聽的，您現在，也沒有選擇的餘地了......”

    蔣萱渾身一震，隻覺背上冷汗涔涔，盛夏的天氣，竟然感到了一絲寒意。

    “若是如此，也隻能這樣了......”蔣萱重新坐回到榻上，長出了一口氣，“但願，一切都順順利利的......”

    “大少奶奶，放心吧，不會出事的。就算出事了，您大可一推三六五。反正您也隻是搭個橋牽個線。再說了，大少爺向來最是顧全大局，此事牽涉麵這麽廣，大少爺就算是知道了，隻怕也會默默的忍了，不會把事情鬧大的。”

    “可這夫妻情分......”

    “大少奶奶，老話說的好，這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來時還各自飛呢！您呀，最看重的應該是玨哥兒才對。為了玨哥兒，您也該這麽做呀。”

    春分的話說到了蔣萱的心坎裏，她收起了頹色，緩慢而又堅定的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