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又生波瀾(二)
字數:2934 加入書籤
薑氏坐在榻上,隻覺得五髒六腑都有些冰涼,楊正淇不僅讓她差些交出掌家之權,還在府中失了臉麵,她掃視幾個兒女,見皆是斂聲屏氣,董氏雖退了,但楊惜薇與楊繼明姐弟仍在,倒是一副謙恭的姿態,心中才稍稍好受些。
“薇兒與明兒不用留在我跟前了,去姨娘那兒,收拾妥帖東西,指不定哪日就得走了,也不至於手忙腳亂。”
待兩人出去,薑氏才長歎口氣,這時卻見楊延煊捏了拳頭跑到薑氏麵前“母親,父親怎可如此待你,您又何必對他們如此客氣,這些人本就是不知從哪冒出的不相幹之人,姐姐也是,您也是,都叫別人欺辱至此——”
“住嘴,怎可如此胡言亂語,平日裏先生教你的倒全忘了!”薑氏低了聲斥他,隻是自己的眼睛也微微紅了。楊延煊哪裏肯聽,咬了牙甩了袖子跑出去了,薑氏無法,隻忙命了丫頭婆子匆匆拿了披風手爐跟上,一時間丫頭婆子跑來跑去,倒亂的不成樣子。
楊幼禾見母親麵色不好,立刻攜了姐姐為薑氏左右順氣,薑氏長歎一聲,便伏在桌上垂下淚來。
“弟弟也是一時氣急,又一心想著您委屈,母親莫氣,身子緊要。”楊清如見母親淚滾,自己倒也收將不住,落下幾顆淚來。待到有婆子來報楊延煊已隻是回了屋子悶著,薑氏才漸漸止了淚,斜靠在榻上閉了眼睛。
楊幼禾心知薑氏哭了一場,必要頭痛,喚了媽媽拿了薑氏平日裏吃的凝安丸,又輕輕為她按摩鬢角,見她平和了些,才道:“母親何苦生氣,弟弟年幼,想不清楚也是正常,日後我再與他說,母親倒舍得為此哭一場,被有心的人聽去倒不知要如何想。”薑氏睜開眼,怔怔的瞧著女兒。
又聽得她道:“他向來聰穎,隻怕是自己和自己賭氣,把這幾日的心思散發出來才好,憋在心裏倒壞了身子。”薑氏細細回想女兒的話,一顆心才安放了七八分,楊清如又陪著薑氏說了些閑話,親自服侍薑氏喝了安神湯讓她睡了,才一並出來坐在八角亭中,早有丫頭鋪了厚厚的軟氈,四個角俱燃著暖盆,來風處又置了屏風,便是熱氣騰騰的和屋中無甚分別。
楊幼禾見姐姐端端坐在對麵,一雙臉竟鍍了層嫣紅,懶懶散散的靠在欄上,別有一番妙處,倒讓楊幼禾微微一怔,如果她記得不錯,阿姐如今十二歲半了。
“你這丫頭,又神遊了罷?”楊清如晃了帕子在她眼前笑,倒是少有的可愛神色。
楊幼禾微微一笑道:“隻是想著些事,一時出神了。”
“可是在擔心母親?”楊清如見她搖頭,又問道“難道是擔心回京?”楊幼禾搖頭道:“是些雜事,阿姐無需擔心,隻不過見母親這兩日太操勞了些,姐姐既然說了,倒不如讓你替她執掌幾日,將府中一應清點盤算,再備了回京的禮物-------”
“這哪裏使得?------”楊清如未聽罷,連連擺手“母親平日裏雖教我管家,不過是紙上談兵,哪裏真操持過這些,萬萬不要鬧出什麽亂子。”
楊幼禾心中想著性子綿軟,總該拿這些事來練練,勸她道:“不過是些小事,母親說,你去做,總有媽媽在旁邊幫襯著,再不濟,還有我幫你呢。”“不可,不可,哪裏就是小事了呢,我做不來這些,你就饒過我罷。”
楊幼禾見她滿心抗拒,再不好堅持,默默地歎了口氣,隻得道:“如此,隻是阿姐與我要多幫母親操勞些了。”
“這時自然。”楊清如見她不再堅持,稍稍吐了口氣嗔道:“倒不知什麽時候多了這麽些心思,倒像你比我大似的。”
楊幼禾見她並不惱怒,笑著應她:“不過是想偷些懶罷了。”
楊清如不疑有他,笑著掐她的臉:“數你機靈。”楊幼禾裝模作樣般的起身賠罪:“是妹妹的不是,姐姐還請不要同我計較。”卻又噗呲一聲自己笑了:“到真真兩個俗人!”
楊幼禾擔心弟弟,卻又不好獨自見他,寫了封書信叫丫頭送去,信中難免與他講了些其中的厲害關係,又叫他豁達一些,莫要為這些事而牽累。心知他聰慧又懂事,必然聽勸,才歇下來用過飯,便瞧著薛媽媽搓著手笑著進來“姑娘用過中飯了罷,可要歇息了,實在不該打擾姑娘,隻夫人差我立時送過來,我匆匆忙忙就來了,可巧姑娘還醒著。”
楊幼禾笑著讓丫頭備了熱茶,又讓薛媽媽坐在杌子上,薛媽媽並不肯坐,笑著道:“便不耽擱了,還請姑娘拿了賬本子過目。”說著便將本子遞了過去,見楊幼禾驚奇,又道:“夫人還有幾句話囑咐姑娘,一應的車馬隻備三輛,並丫頭婆子的兩輛,不可招搖,其餘的姑娘隻管安排罷,老奴晚些再來拿過去。”
楊幼禾便明白了,薑氏隻怕是要再考她,倒不知是否也對阿姐考較,笑著應了,將薛媽媽送出去。叫丫頭備了紙筆在桌上,細細翻開賬本子來,她平日對這些最反感,隻是近日裏狠狠補過一番,如今倒也不會太過捉襟見肘。
打眼細看,如今府內單靠著父親的月例是遠遠不夠,並了京城裏月月差人送過來的例銀和幾傾水田旱田的銀子才算是周轉的開,母親陪嫁的鋪子莊子的月供都不算在內,隻怕是留下來做私房好備嫁妝。算下來賬上不過五千多的銀子,實在算不上多。一筆筆的都記下,思忖了片刻,才謄出來,並不真要等著薛媽媽來拿,命了丫頭送了過去,便立在窗前發呆。
“茵姐兒當真叫人意外。”薑氏展了笑顏,將紙稿遞給薛媽媽叫她看過“你覺得如何?”“分毫不差------”“你再看看這個。”薑氏已是滿麵喜色,將信紙給她。薛媽媽一麵看著,一麵讚歎:“莫不說姑娘與夫人心意相通,這番安排倒與您不謀而合,可見是心有靈犀。”“我自覺得她從病了一場,便通竅了許多,當真我沒看錯他,是個靈慧的孩子,我以前隻當是她太過頑劣,如今倒也放下一半心來。”頓了一頓,卻道;“倒是如兒太過綿軟。”“夫人不必擔心,如姐兒心善,自有福佑才是。”薑氏歎口氣點了點頭“我隻當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