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浮沉不定(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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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初上,楊妙彤的及笄禮便要辦起來了,雖是庶女,但她嫂嫂尤氏頗知楊妙彤在老太太心中的位置也不算低,況且平日裏最愛這個妹妹。也就打起精神來操辦著。但她第一次操辦此事,少不得過問婆婆王氏,且平日裏王氏雖在明麵上不問世事,但私下來事無巨細皆要過得她的眼才行。遂擬了帖子清單往王氏處去了。
王氏正叫丫頭為她謄經文,見媳婦抱著孫女來了,麵上才露出了溫和的笑來,又瞧了尤氏給他的單子,臉上卻有些不好看起來。尤氏心下一突,倒不知自己做錯了什麽,急忙叫丫頭將女兒抱回去,自己垂了頭陪婆婆坐著。
王氏將媳婦睇了幾眼,見她依舊謙謙和和的,麵上皆是溫婉低順,滾了滾手裏的佛珠,低了聲斥責媳婦:“府裏規定嫡女及笄禮八百,庶女皆是五百,都從公中出銀子的,我看你擬的,至少都要七八百兩,總歸不太合禮,況我吃齋念佛,實在瞧不上鋪張浪費,便是有金山銀山,也撐不住這些人的花銷,外頭的人不知道,你怎的也不知艱難?你操勞府中大小,自然做不到事無巨細,我便不說什麽了,隻是賬本子上的事情,你總得有個說法,不要叫人徒生口舌。”
尤氏心裏委屈又覺得婆婆可笑,卻仍舊恭敬應了,卻為楊妙彤感到不值,王氏雖打著吃齋念佛的名號,背地裏是怎樣的人她最清楚不過,如今這番說辭,不過是不想出私銀罷了。要說及笄禮自然要不得這些銀子,隻是這些中還含著彤姐兒相麵說親的錢。王氏一個字竟都沒提,可憐了彤姐兒日日盡心的伺候和抄寫佛經。如今都這樣,且還論要為庶女挑個甚麽人家?一時間百感交錯,深深為她擔憂起來。
尤氏夜間將此事說給丈夫楊幕風聽,他蹙了眉,深覺母親太過了些,隻是自己不好插手內府之事,將妻子懷裏的小女兒接過來逗弄了一番遞給奶娘,攜了妻子的手坐在床邊,溫聲道:“我知道你難為,這些事情苦了你了,我心中有數,但做子女的不好挑長輩的不是,何況你還是媳婦,難免以後為此不合,到教你更難做些。”“我省得。”尤氏見丈夫貼心,不免感動一回,又聽丈夫道:“彤姐兒是我看著長大的,才情秉性都是上乘的,我做哥哥的也不好看著她委屈,隻得將你的銀子取些出來補上,日後我一定添補上,不叫你受委屈。”尤氏知道他純直,急忙道:“甚麽你的我的,統歸是我們的,那裏就要你補了呢,若你不提,我也是這個主意。”楊幕風聞言,愈發覺得妻子識大體,又心性和善,笑著便將妻子推到床裏解了簾道:“再生個罷。”
第二日尤氏早起服侍丈夫用過早飯,叫婆子數了三百兩銀子出來放著,卻見彤姐兒身旁的丫頭翠朧拎了匣子過來。
卻是為她幾個侄兒並尤氏做的枇杷膏和蜜糕來,還有幾雙活靈活現的鞋子。
“大奶奶安,我們姐兒聽得您自入春來總是驚咳,提前便叫人買了枇杷來醃漬著,又埋在桃花樹下月餘,最是潤肺止咳,每日三次化水服了,些許有用些。”
尤氏心中感動:“代我謝謝你家姑娘。”又叫人賞了她出去,坐在榻上發呆,難為她細心,倒叫她更覺得對不住彤姐兒來。自己補銀子雖說能解她一時之急,卻始終不是長久不之計。忽而間倒想起一個人來,匆匆向她處去了。
楊靜璿與楊幼禾坐在院子裏說話,楊幼禾深覺得她爽快直接,跟她一起最覺放鬆,她與沈喚雲不同,沈喚雲是單純天真卻心思縝密,而她卻是爽利豁達不屑心機。正笑著聽她說些閑話,便見尤氏匆匆從廊上轉了進來。
尤氏見楊幼禾也在,微微楞了一下,向她二人打了招呼,一時間有些猶豫,思忖片刻笑道:“倒是你兩個說得來,璿姐兒脾氣爆,說不定哪刻就炸了去,平日裏彤姐兒還能同她一處擱著,這眼瞅著你六姐姐就及笄了,也到了待嫁的日子,自然不能同你們日日處在一塊,還要茵姐兒與她多說些話,莫要憋出什麽病來。”
楊靜璿聽罷,急道:“嫁?嫁到那裏去?”“這我也不知道呢,總歸有母親把持著,老太太都說不準呢,你要舍不得她,總歸多見見她,為她的事上些心也就罷了。”尤氏垂了眸子道,見楊靜璿扯了她的衣袖道:“嫂嫂放心,日後我必多與她說說話的。”尤氏點點頭,見楊幼禾靜靜坐著,臉上瞧不出甚麽來,才告辭去了。
楊幼禾不過是仔細掂量著尤氏的話,在心中過了幾遍也就明白了,大房裏終歸還是王氏操縱者,甚至老太太給孫媳婦的掌家權,也不過是名存實亡罷了。眼瞧著楊妙彤說親,尤氏與楊妙彤交好,自然擔心王氏暗中操縱搗鬼害了她去,或是隨意發配個甚麽人家,她是媳婦,斷然不能說王氏的什麽不是。轉眼瞧了楊靜璿的神色,見她不過是懊喪擔憂,便知尤氏煞費苦心的提醒沒起到作用。
楊幼禾尤愛彤姐姐,便有心幫她,卻又不好在楊靜璿麵前說她母親的不好,隻握了楊靜璿的手低聲道:“你竟還不明白,你嫂子讓你幫六姐姐呢。”楊靜璿疑惑的望著她,又聽她道:“自古來,女子出嫁隻得聽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何況庶女身份束縛,隻怕稱心如意更是難上加難,你想一想,若讓你嫁一個素未謀麵之人,你願還是不願?”楊靜璿愣了一愣,咬唇道:“自然不願。”楊幼禾又道:“你嫂子和母親再怎麽操心,都是深宅裏的人,不曉得外麵的醃攢,若是遇到正兒八經的人還好,若是那人家有心欺瞞,再有些什麽說不得的暗病,隻怕害了姐姐一生。”楊靜璿見她說的敞亮,難得有些不好意思:“那要怎麽辦才好,萬萬不能讓姐姐嫁到那種地方。”
楊幼禾見她信了,更覺得她性格爽利單純,隻是實在不好說出王氏的意圖讓她傷心,隻能自己又做了牽線人。
“不若你同我去祖母處說些話兒,若是祖母能出手幫六姐姐把著關,大伯母嫂子也能安心些。”
楊靜璿忙點頭應了,急忙牽了她的手道:“便就這會子去罷,祖母晚些隻怕要歇下了。”楊幼禾怕她說的直白,要囑咐她幾句,卻被不容分說的拉著去了,隻得歎口氣跟在她後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