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白雪團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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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這幾日心裏有事,麵上也不由得帶了幾分,旁人跟前還好,隻是見了薑氏楊清如和幼弟便不自覺的要蹙眉。

    楊清如見怪不怪,知她一時瘋瘋癲癲,一時又沉悶安靜。倒是楊廷煊瞧著姐姐半盞茶竟蹙三次眉頭,私下裏打趣道:“眉頭再擰隻怕不出幾日就要成一團了。”

    楊幼禾揉了揉眉心,瞪了弟弟一眼:“不像你閑雲野鶴,自然不懂我等凡夫俗子的煩惱。”

    楊廷煊坐在姐姐身邊,語氣中難得有了些悵然:“姐姐是嫌我平故清閑麽?”

    “怎麽會,隻是同你說笑罷了。”楊幼禾暗歎他心思細膩敏感,愈發覺得楊府對他來說猶如虎穴,便又道:“我聽聞姐姐說你最近喜歡上了崔白的畫作,正好我那處有幅他的摹筆,待我閑了撿與你瞧。”

    楊廷煊聞言立時高興起來,道:“可是真的?他的畫作千金難求,少恒表哥那裏有一副他的真作,隻是不曾真正見過,少不得求他來一閱。”她口中的少恒,是宋氏侄子的嫡子,宋家唯一的少爺,名喚宋嘉言。

    楊幼禾了悟,聽得眾人常談宋家少爺雖然年少,但聰慧過人,容貌心性皆為上乘,不到六歲時便過了院試,一時震動京城。本該是極為難得的,偏偏一生下來身子孱弱,左腳微陂,實在叫人歎息。

    但宋家幾代單傳,到他時父親又在其年幼時又患病去了,因此隻有祖父和母親尚養育成人。宋氏也常常憐惜他處境,時常喚他過來小住,倒才走動頻繁了些。

    楊幼禾並沒有見過這個哥哥,隻是覺得他身帶殘疾,或許難免敏感卑微,才與弟弟心性相投罷了,如今見弟弟有所依托,倒是生了幾分親近之感。

    “若是愛作畫,倒不如讓母親為你求一個好的師傅來。”

    “姐姐說的,少恒表哥與我也提過,說是有個故人會遊曆歸來,才情曠達,是不可多得的能人,若我有心,可將我引薦於他。”楊幼禾聞言倒覺得有了幾分興味,見弟弟真心歡喜,點頭笑了:“既如此,便不要多顧慮。”

    “姐姐與其他人不同。”不料楊廷煊抬了眼看她:“母親兄長多是勸我用功,左右不過功名前途,哪裏知我最煩這些。”

    楊幼禾輕搖了搖頭道:“即是惱這些,也不該擺在明麵上,或是一味地負隅頑抗,平白叫人傷心。”“姐姐說的,我都省得。”楊廷煊點了點頭,又聽得楊幼禾躊躇著開口問他。

    “我最近讀了些《商法》,深覺其玄妙,但有些地方不甚解,想問問你。”頓了一頓,才徐徐道:“京城有三家商鋪,張家為首,其次是王家,李家。三家相互製衡,皆不敢輕舉妄動,以防引人矚目,或是遭強權打壓算計。王家與李家結為姻親本受猜忌,若是再與張家交好必得大勢,卻又難免將三家置於風口之下,險而又險,弊大於利。

    她眉頭微微蹙了:“但王家與李家卻選擇鋌而走險,與張家結為姻親,卻是為何?。”

    楊廷煊細細嚼了一番,雖仍是百思不得其解,卻難得見姐姐有求於自己,少年心性,隻拍了胸脯道:“你放心,晚點再告訴你罷。”說著便匆匆跑出去了。

    楊幼禾本就不報期望,點頭應了,自己咀嚼時,倒見謠書拎了一個鳥籠子進來。

    “哪裏來的鳥?”楊幼禾笑著接過來細看,見是對小巧的八哥,一白一紅,倒是相得益彰,並不怕人,已是活潑的啁啾樣子了。

    “是五爺送來的,說是給姑娘頑。”

    “難得他心思細。”楊幼禾心中感動,這鳥兒一看便是細心調教過的,楊廷逸雖說與母親日益親近,處境也好了許多,但難免遭有人詬病,這鳥兒怕是費了功夫得來的。

    “姑娘給起個名字吧。”

    楊幼禾撐額笑道:“俗名好養活,便叫白雪團罷了——”

    遂又逗弄了一番,見含畫愛它的緊,讓她拎出去掛在門口的廊下,囑咐她仔細照看,果真見她蹦跳著去了,少不得被黃媽媽笑著說了一回。

    “這丫頭恁沒規矩。”

    “她年紀還小,便也就依著她去了,憑她笑鬧添歡喜呢!”

    黃媽媽歎口氣道:“也就姑娘容得下她了,若是薇姐兒隻怕早就打發走了呢。”

    “這倒怎麽個緣故?”楊幼禾這麽多日子來見那邊安安靜靜,倒也鬆懈下來,如今見黃媽媽提起,倒是覺得好奇起來。

    “姑娘近日為六姑娘操心,今日早早就出去了,難免不知道,卻是薇姐兒今日哮喘又犯了,這倒是小事,隻是她院子有人看見一個麵生的丫頭偷偷往她的床上撒花粉,這便鬧起來了,夫人知道了,難免要去為她討個公道,打發了好幾個院子裏的丫頭,才沒鬧到老太太那邊去。”

    “姑娘不知道,那薇姐兒那麽一個人,平日裏柔柔弱弱的,一句話也不多說,偏偏占著理時說的話一句比一句硬。”謠書將楊幼禾的香添上,語氣裏滿是驚異。

    “可不是,什麽自小不敢近處著花粉,必要發病,渾身長疹子之類的,我看就是嬌氣。”黃媽媽學著楊惜薇的語氣:“我知道你們私下裏瞧不起我,但竟至於要我的性命,我若去了,與你們誰有好處!”

    楊幼禾心下吃驚,如今六姐姐要嫁去東宮,她心裏料得董氏幾人必有動作,卻又不知因為什麽緣故,隻是隻憑這一手除去了薑氏同自己插在那邊的人,便已是不能小覷了她。

    “無妨,不必過多理她,隻派人繼續盯著罷了,若是再見她與外人私會,隻定要來與我細說。”

    卻因是那日彤姐兒邀會,她見楊惜薇來遲,便留心細細打量一番,見她腳底有濕潤的泥土,那幾日並無下雨,園中也日日有人清掃,唯一能沾上濕泥土的地方,便是府中西側最後頭一方新培的芍藥苗。

    叫人去看了,果真有兩人踩過的痕跡,兩雙足跡,一大一小,大的是男子所留無疑。倒不知是府內之人還是府外之人。

    楊幼禾想著,便對謠書道:“與我去十姐姐處坐一坐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