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宜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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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嘉言
楊幼禾驀然聽她吐出這三個字,幾乎整個心髒都要被她抓起來。
很好,這才是楊惜薇,每次都能打她個措手不及的楊惜薇,這才是她要麵對的人。
她卻依舊含著笑,像是諷刺抬起頭來,望著她的眼睛再次開口:“宋嘉言——對了,若我沒記錯,她是已逝八姐姐的未婚夫婿,你我的表哥。”她說這番話時就像每日要飲水吃飯那般額稀疏平常,眼睛裏卻帶著凜凜的光:“是京城裏最著名的公子,最富盛名與才華的宋家繼承人,是這天下不可多得的翩翩少年。”
“你究竟要說什麽?”楊幼禾衣袖下的雙拳微微攏起,望著她的眼裏好似帶了熊熊的烈火,這個女子究竟有著怎樣的身份與背景,絕對不是想要置她於死地那樣的簡單,楊家的敗落好像和她沒有半份關係,但又似乎處處都掌控在她手中,她的身後,一定站著什麽人,讓她奮不顧身的一次次投身到這場紛爭中來。
楊惜薇和她對峙般、犀利而誌在必得的笑著,仿佛她麵前的並非是敵人,而是獵物,一塊肥脂,一隻早晚要飲血吃肉、毫無反抗之力的綿羊。
“也是你求不得之人。”她眉眼彎彎說出這番話來:“他是太子的謀士。”
“你要說的就是這些?”楊幼禾冷笑著將她睇了一眼。強忍著不讓自己的顫抖和無助暴露在她的麵前:“我早就知道了。”
卻不料她輕哦一聲:“那麽,你身為楊家之女,一個淪落到如今的小小宮女,又如何和他比肩呢?”她頓了頓又道:“一個是天上的仙祗,一個是泥土裏還未成長的幼禾,你覺得,般配嗎?”仿佛將她的自尊和驕傲踐踏在腳下是極為舒心愉悅的事,她說完這番話撫掌哈哈大笑了幾聲:“你不用多心,卻是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
她徑自起身拉開門,將將走出去時,又將沈喚雲含笑打量一番:“楊幼禾這個朋友,你交的極好。”
“你這人真是奇怪,幼禾姐姐怎麽樣用得了你管,我和幼禾姐姐親近是我樂意的事,趕緊走,這裏不歡迎你——”沈喚雲氣極般想要關門,卻看見楊幼禾緩緩起身,眼裏含著若有若無的淩冽氣勢,好像一瞬間就從那株沉睡的幼苗迸出絢麗的花骨朵來,好像是初冬的第一場雪漫天散下來,好像是驚雷炸開在山穀,好像那個眉眼彎彎,雙頰含粉的人不再是她。隻抿了唇驟然開口:“若想動她,便先踩著我的屍體過去,否則,我定讓在以後的每一個日日夜夜裏為你所做的一切跪在佛前懺悔,生不如死。”
楊惜薇方才誇張的笑容終究僵在臉上,被她一袖子撫過而關緊的門隔絕在外。
她站在屋裏,看著沈喚雲似懂非懂般輕輕倚靠在自己肩頭,突然憶起宋嘉言的話來:你終得學會自己去體會人世的浮沉,那些好的壞的,都要靠自己去麵對。
那麽,表哥你呢?
懷陽淺笑著把玩手裏的草編的蝴蝶,他還像三四歲時的樣子愛搞這些把戲逗自己開心,也不知道近幾日他有沒有被少傅拘在殿裏背古文兵書。
楊幼禾看見她時,正專心致誌的擺弄著手中的小玩意兒,臉上柔和的幾乎要讓她產生一種錯覺,這個女孩才應該是在萬般寵愛下長大的懵懂少女,這天下的一切隻要她喜歡,便有握在手裏的矜嬌和自信。可惜不是,身為皇家的女子,看起來風光,卻還要比平常人家的女孩子不能隨心所欲,不能在想要撒嬌的時候撒嬌,不能像天下的孩子一樣在田間樹下嬉笑打鬧,若是聖上不喜她,就有可能隨時成為政治籌碼,聯姻的棋子,但懷陽無疑是幸運的。
她至少,有個愛她的父親和身份尊貴的母親。
“我記得和你初見的時候,你還是十多歲的樣子,遠遠地站在最後頭,眼裏卻像是有著探究一切的狡黠和沉著。”懷陽笑著將手裏的蝴蝶放在匣子裏,小心翼翼的好像捧著一件稀世珍寶。
複偏過頭來,像是回憶一樣的沉吟神色:“你還是老樣子,但一切都變了。”又有了些眷戀可惜的歎喟:“倘若不是這番變故,你如今本該待嫁閨中的吧?”
楊幼禾將頭垂下,如果不是這番變故,她也不會知道自己的渺小可憐,不知道人生無奈,命難由己,目光短淺而自以為是。
“讓你做宮女未免太過屈才,以後你就跟著又綺做宜侍罷。”
從公主殿內出來,楊幼禾仿佛仍有些恍惚,五品宜侍,又綺姑姑是三品的女官,自己卻從八品宮女一躍成為了五品宜侍,甚至位居典侍良侍之上,公主此舉,未免太過看得起自己。
“噯,——”她乍聞有人出聲互斥,抬頭卻望見了妙雯淩人的麵龐:“怎麽,病了幾天就病糊塗了不成,眼瞧著就往我身上撞,別以為有殿下恩寵就了不起,那也不過是看你可憐罷了。”
她倨傲般仰起頭來:“還不快快道歉?”
“我——”楊幼禾話為說完,就見一個小宮女匆匆從廊口轉過來,正是阿椒。
“姑姑,良侍姐姐喚我帶你去領衣服。”她眉眼中含了怯怯的笑,見著妙雯時,仍是有些懼怕的縮了縮脖子。
“你這小宮女,怎麽就胡亂開口,又綺姑姑的教導權當做耳旁風,好好看看,這哪裏有什麽姑姑,你該叫我姐姐——”
阿椒抿了抿嘴角,似乎有些茫然的看了看兩個人:“沒錯的,良侍姐姐說,幼禾姐姐要做宜侍了,五品宜侍,不該叫姑姑麽?”
妙雯神色一僵,卻又立刻含了震驚的神色:“這不可能。”她揚了手指指向楊幼禾,一雙好看的眼裏滿是懼怕慌亂:“你在殿內暈厥本就是大罪,怎麽還會成為宜侍,一定是你們串通起來騙我,我不信,我不信,一定是這樣,讓開,你們讓開,我要去問又綺姑姑——”
她腳步趔趄,仿若聽到極大的噩耗,楊幼禾悲憫的看著她,果然,對她來說一個身份就如此的至關重要麽?
“你不信什麽?”又綺驟然沉穩而喜怒難辨的聲音將她的詫異和抓狂扼在喉中。
她冷冷的打量了眼妙雯,吩咐身後的良侍罷把手裏捧的淺蘭色宮裝遞到楊幼禾手中,緩緩轉身麵對著眾人開口:“從今日起,幼禾升為宜侍,將跟在殿下身邊負責日常起居。”
她頓了頓,字字有力:“你們今後,當喚她姑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