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無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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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麵色皆是一變,這樣的話,在大庭廣眾下喧嚷出來,無非是自尋死路。
不知道是誰這樣不顧自己性命?
楊幼禾趴在窗子上往下看去,就見著一個約摸二十來歲的男子,發髻微散,麵色漲紅,極為不修邊幅,手中還捏著一個已空的酒瓶。
男子抬手仰頭將酒瓶往嘴裏灌去,見瓶中無酒,愈發惱怒,冷笑著對微觀眾人破口大罵:“都是些烏合之眾,出了事知會往後躲,沒有一個人敢說個不字,這樣的臣民,這樣的國家,我要它作何?”
楊幼禾一邊聽,一邊暗暗心驚,無論這個人是誰,注定不會善了了,從他語氣中的不滿與憤慨中可以推測是一個壯誌未酬,鬱鬱不得誌的敢為之士,如今卻覺得魯莽率性了一些。她微微搖頭,有些擔憂般的看向宋嘉言,便聽他沉吟著開口:“是蔚家無央。”
楊幼禾乍聞這個名字,難免一驚。
蔚家功勳作為,她尚且知道大概。
蔚家是太祖皇帝打江山時的驍勇猛騎,西邊城池二十餘座,便是蔚家人用血路鋪出來的銅牆鐵壁,一時風光無限,眾人皆以為蔚家自此可以隨這盛世而永保榮耀與地位,可是,古往今來帝王皆有個通病,忌憚功臣功高蓋主,難免有一日江山不穩。
蔚家之人也並非泛泛之輩,自然看得出皇帝的意思,一時間辭官高老,攜著蔚家眾小輩夾著尾巴做人,退隱山林,太祖皇帝見他識趣,贈其“檻外閑家”的封號,其意不言而明,卻也再未多加為難,直到元帝時元帝才想起這號人物來。
本想著驍勇善戰的血統尚且不會流失,派人找尋時,卻發覺蔚家人已散盡,就剩下一個整日裏隻會喝酒侍田的旁係子孫,便是蔚無央了。
元帝自然未將他放在心上。
楊幼禾眸子一沉,若說這樣功臣的後代,如今若是折了,未免太過於造化弄人。
隱隱約約見聽見了嗬斥讓路之聲,果然還是引來官兵了麽?她轉眼看向宋嘉言,見他眉眼頗有意趣,便知他心中未免起了惜才憐愛之意,沉著般笑著看向那蔚家後人。
蔚無央本就大醉,看著眾人指指點點,愈發惱怒不堪,將酒瓶扔在腳下,所罵之詞更是激昂,罵著罵著,見無人理他,便一個踉蹌坐在地上,卻是微微一晃神,捧著胸口恣意大哭起來。
眾人一怔,見他形容瘋駭,可見是被酒迷了心智,看笑話的,惋惜的,神色明湊熱鬧的,都一時被他這樣的姿態嚇得不能言語。
“都讓開,都讓開——”眼尖的望見幾個官兵模樣的人麵色不善向著這便走來,想起了他方才瘋瘋癲癲的言語,怕惹禍上身,早就腳底抹油了。
反應慢的也立刻讓出通道來。
那為首的人正是那日檢抄楊家的漢子,楊幼禾眸色一冷,手指微微緊縮。
“你這瘋子,敢在這裏胡言亂語,還不快把他抓起來。”幾個人一聽,立刻拿了繩子就要往蔚無央身上捆去,誰知本來就要將他牢牢束縛住時,蔚無央眸色一冷,不知怎麽身形一晃就從幾人的鉗製下掙脫出去,那幾人還未反應過來,便覺得手中的繩子好像被什麽力道牽引著一般,帶著他們來來回回的晃動,不明所以繞了幾個圈,那力道猛然一緊,繩子便從手裏脫離出去。
待他們反應過來時,繩子不知怎麽就捆到了自己身上,四五個人幾乎被這樣的力道禁錮的無法動彈,有人鎮定下來,立刻就看到了繩子的一頭牽在那瘋癲男子手中,偏偏他還一副半醉不醒的瘋駭形容。
楊幼禾幾乎沒有看清這其中的變故,立刻就被蔚無央的手段嚇了一跳。
果然,蔚家後人,實在不可小覷。
“當眾打府衙之人,罪加一等!”那為首之人見慣了風浪,雖然驚駭,卻立刻鎮定下來,沉吟間已知他無法將這個男子帶回交差,立刻望著四周將走未走的閑人開口:“此人辱罵當今聖上,其心可誅,誰要是能將他擒住,尚書大人必有重賞。”
楊幼禾心中一驚,果然此人也是胸有城府之人,當年之事少不得要從他口中問出一二,她也隻是略略一想,便見著四下雖是騷動,卻並沒有人敢出手的。
她沉吟一番,轉身看向身後的少年,那少年見狀,立刻飛身從窗子翻身下去。
和宋嘉言對視一眼,兩人立刻向樓下走去,才出來時,便見蔚無央瞪著眼要從靈鷲的製服下掙脫出來,他正酒濃,越急就越失分寸,一時氣惱羞憤,卻偏偏被少年用棉布堵了嘴,隻是依稀間發出沉悶的嗯哼聲。
為首之人見狀大喜,立刻解了手下人身上的身子,要合力向著蔚無央身上套去。
“且慢——”
乍聞有人出聲製止,他回頭時便見著一個十五六歲的女子,正皺眉看著自己。
這女子真是膽大,拋頭露麵已是讓人猜疑了,薑然還敢管官府之事,因此出聲便有些不善:“你是何人,為何要製止我等辦事?”
楊幼禾微微垂眸,將眼裏的疑問和不善壓了下去,一切還不急。
“這位官爺,是我弟弟擒住了此人。”她抬眼笑著看了眼靈鷲又道:“不知官爺方才說的可還作數?”
原來是個貪財之人,他眼裏露出來幾分不屑,語氣更加暴躁起來:“還能賴了你們不成?”
那女子卻搖搖頭,轉身笑著望向身後的男子,語氣裏滿是嬌嗔:“表哥,這位官爺好凶,莫不會翻臉不認人吧?”
那男子仿若極為吃驚,立即捂著胸口輕咳幾聲,神色遲疑,猶豫般開口:“不會吧,這麽多人作證呢,我還要這些銀子治心疾呢。”
楊幼禾暗自發笑,聞言輕輕點了點頭,望著那十幾歲的少年道:“既如此,靈鷲你將他擒上馬車,我們隨你同去見官老爺罷。”
卻又轉頭笑著看向那首領,垂了頭有些羞嚇:“官爺請引路,他在馬車上,必然跑不掉的。”
為首之人見她言辭懇切,那喚做表哥的人又是個病秧子,才遲疑著皺眉,又聽她輕聲道:“少不了官爺的一份,若是那人酒醒,就麻煩了,我弟弟也不過是個孩子啊。”
稍稍遲疑,便點頭允了,這麽多人圍著馬車,料他們也不敢怎麽樣,
楊幼禾笑著同宋嘉言上了馬車,丹寒牽著馬車同那幾人往官府去時,一路上人便少了起來。
等到馬車複又出現在人群密集處的時候,哪裏還能看見那群官兵的影子?
隻不過靠近府衙的某個小巷裏,一溜的躺著五六個沒穿外衣的人。(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