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置之死地而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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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楊幼禾如今穿著一身灰色長衫,發髻被高高綰起,扮作男人的樣子,因為她向來嬌小,又刻意束了胸,用爐灰抹黑了臉,看著也像個半大的清秀少年。

    這個世道,獨行的女子,向來不會有什麽好下場。

    楊幼禾輕輕摸了摸袖中的十幾兩銀子,也不知道能不能撐去邊關。

    對,她要去邊關------承諾而保全自己,大涼也是可以落腳的,隻是相比邊關遠了些。

    雖然不知要怎麽活下來,但她有手有腳的,還能餓死不成?

    ——

    “茵哥兒,真要去邊關,那邊打仗可凶著呢。”老嬤嬤接過少年遞過來的半個饅頭,就裝了清水碗吃了一口,這個少年是個心善的,遇到自己中暑便出手搭救,當真是這亂世難得的好心腸,看他一副病懨懨的小身板,且不說那邊戰火紛飛,就是這路途遙遠也不是常人能吃得消的。

    “多數人都遷往中原地帶,據說上庸城都要被韃子攻下來了,你這不是去送死麽?”嬤嬤蹙眉看了看他稚嫩的側臉,若是自己孫子還在,也該這般大了,不由歎口氣:“不如隨我去江州,也能討口飯吃。”

    置之死地而後生。楊幼禾苦笑著搖搖頭,她在外稱自己名為楊茵,茵是她閨中的小名,除了家中人和靈鷲,便很少有人知道了,此次去邊關也是借著尋親的名頭。見一個陌生人關懷備至,不由心中一暖,多日來的陰翳也散了些。

    壓著嗓子笑道:“嬤嬤放心,我會小心的。”

    那嬤嬤見他固執,也不好說什麽,隻是輕輕將她的手拍了拍,她老婆子也是活久了的,什麽人沒見過,這個孩子一看就是嬌生慣養過的,渾身的氣質就不必說了,一雙手都比別的細膩幹淨,許是有難言之隱,他不願說,她自然也不會問,隻是難免歎息一回大元世道亂了。

    兩人不久就分道揚鑣了,楊幼禾偷偷塞了一兩銀子在她腰間,淺笑著目送她離開,非是她隨意心善,隻是這個嬤嬤真心待她好,也教會她許多從前沒有細細揣摩的道理。

    比如:胳膊擰不過大腿。

    她既然擰不過,就不必為了這些事徒添煩憂,該是好好地為自己活上一回。

    走了一個月餘,已是盛夏了。

    楊幼禾擦了擦耳邊的汗,身上的衣服早就發臭了,幸而已距離屬算邊關的三暉關近了。她可以好好收拾一下,想著怎麽謀生計。

    一路上走來,她見過許多風土人情,見過許多逃難的,妻離子散的,曝屍路邊被人草草卷的埋了的,從一開始的震驚到後來的麻木,想到自己以前隻會在高處為了自己謀劃,不由得有些怔然。

    很多人家,甚至賣兒賣女以求飯吃,這還是好的,她眸子微微一縮,祁湛上位,手段自然雷厲風行,將整個大元成守的固若金湯,派橫兵鎮壓邊關,也算有些政績。隻是他向來殘暴,隻會變著法子的壓榨百姓,哪裏懂得仁君之道,長此以往,隻怕會引起民憤。

    越接近邊關,就越是覺得百姓生活苦頓。

    若是祁皓還在,這樣的事情恐怕會少很多吧?眸子微微黯淡,不知沈喚雲是否還和祁皓在一起,二人是否平安,正要尚有一息殘存,就不是沒有機會。

    她如今深有體會,祁湛當真不是好君王,且不說胡人韃子,就是大姚大涼,哪個不是虎視眈眈,大元多次變故,隻怕岌岌可危。

    “都讓開,都讓開------”

    驀然間傳來馬鳴人亂的嘈雜聲,楊幼禾回頭去看,隻見一隻紅色烈馬踏塵而來,駿馳飛揚,手中鞭落,帶起凜冽的破風聲。馬上坐著一個穿紅衣的女子,鮮衣怒馬,隻是眉眼稍帶怒意與慌亂,拉著韁繩的手也有些不穩。

    她大驚,一時間躲避不開,隻能咬著牙蹲在地上,這一馬蹄下來,即便不死也得丟半條命,抱著頭臉色煞白,隻是覺得一陣陰影從頭上飄過,馬蹄著地的聲音和馬兒嘶鳴的聲音實在不算小,震的她有些微微發顫。

    她暗自鬆口氣,抬起眼時,卻撞上一個帶著怒意與不滿的眸子。

    女子不過十四五歲的年紀,鼻梁高挺,眼眶微陷,即便是隔了很遠也能看見她濃密的睫毛如同羽扇般在臉上掃出一片陰影,皮膚是健康而充滿活力的麥色,充滿了異域風情。

    她伸出手中的馬鞭,微微挑起下巴,臉上的表情讓她覺得有些熟悉。

    是什麽呢,她抿唇,是了,像極了曹貴妃和懷陽那些上位者的倨傲,她低頭,知道自己惹不起,也不能惹,她走了這麽久,一雙腳滿是血泡,膝蓋和手肘都是磕傷,沒必要為了爭口氣將自己的性命丟了。

    紅衣女子見他端端正正的跪在地上,絲毫沒有求饒和害怕的樣子,不由微微一怔,略略挑眉,見她一身衣服破破爛爛的,倒也是個有骨氣的,又想到還有事情等著自己,又匆匆掃過他一眼,算他今日好運,調轉了馬頭,嬌喝出聲,將鞭兒輕輕抽在馬背之上,不過幾息間就看不到了。

    楊幼禾舒口氣,不顧四周人的指指點點,拿了包裹起身,將身上的土拍打幹淨。

    卻倏地麵色一變,她藏在袖子裏的五兩銀子不見了。

    禍不單行,她微微自嘲一聲,萬幸的是自己在胸口處還藏著一二兩保命的銀子,不至於寸步難行。也不知道祁湛有沒有尋到這裏來,應該也不會吧,她知道他和曹氏對自己恨之入骨,但也大費周章的隻為搜捕自己還是有些不太可能,畢竟自己隻是女子,又沒有任何依靠。

    想到這裏,也稍稍安心了一些,將包裹重新背好,眼下得盡快找個地方安置下來,現在還是夏天,也不至於受凍,但老是同逃難的一塊也不是個辦法。

    晌午的日頭最是曬人,尤其是幹旱的北疆邊關,日頭毒辣辣的讓人睜不開眼,楊幼禾閉了眼,臉上又癢又痛,卻甘心站在明媚的陽光下,她要好好活著,她要找到家人,她要找到祁漣,如果有可能,她還要讓懷陽過得好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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