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石化一樣，少女和勇儀保持著刺與被刺的姿勢一動不動。

    勇儀一瞬間僵住了。她想後退，卻硬生生停住了。

    兩人靜靜對視著，少女能看到勇儀臉上細微地汗珠，能感覺到碰到的肌膚隨著呼吸隱約起伏的健康觸感，在寒冷幹燥的夜晚異樣地清晰而明亮。

    “承讓。”

    三指抵在勇儀喉嚨，最前麵的一個指節稍稍彎曲扣緊，少女卻殊無興奮之色，手一收，向後退了一步，利落地抱拳致意。

    自家人知自家事。少女剛剛的一記標指手，實在有很大運氣的成分。雙方的力量差距已經大到用普通技術幾乎必定落敗的程度了，少女隻有兵行險招。

    不僅僅是利用了視覺遮蔽，這一下能成功還有距離感的原因。正常的拳手並不會把手指列為常用的技術，少女在之前的攻防中也僅僅是用拳掌，勇儀的距離感在這個基礎上建立，在少女遮住她視線的時候後仰的幅度就有了微妙的偏差。

    而少女的標指手正是戳中了勇儀後仰之後即將把上身正回來的一刹那，就算這一擊不中，也能對勇儀產生有效的牽製（她的應對無非那幾種），之後轉殺頸手之類其他手法也是相當方便。

    而身體跟不上那一瞬間反應的勇儀，即使已經意識到少女的標指手，上身的重心也由不得她了；無論如何，她都會被逼到敗形。

    實際上，實戰中標指手也並非那麽好用。先不論攻擊能否成功……手指畢竟不是用來正麵對撼的，也不是真正的利刃，就算真的戳中對手的要害，殺傷力也要看情況而定。比如，對手正在後退的過程中，標指手就造成不了太多傷害；或是力點稍微近了一點，可能就做不到力貫指尖，隻相當於一般人用手指戳的傷害而已。

    但少女畢竟結結實實地戳到了勇儀的咽喉。

    這一下各方麵來說都是教科書級別的攻擊，如果不是少女手下留情，一擊就能讓勇儀喪失繼續攻擊的能力，隨意接上幾下就能ko！

    “有一分鍾了。”

    少女衝著勇儀一點頭，麵色平靜。

    “早就過了。”

    勇儀坦然地與少女對視了一眼，放下手顯示她已經沒有敵意，忍不住又摸了摸喉嚨，那裏仿佛還留著清晰的深深觸感。

    她依然不知道少女是什麽時候、怎麽攻擊到她的。那種毒蛇般隱蔽，突兀而沉重的攻擊，隻要想起來就不禁悄悄沁出冷汗。

    哪怕剛剛的情景再來一次——不，即使是能看到少女手的動作，勇儀都沒有完全躲過那攻擊的把握。

    她知道少女留手了。

    生死鬥的時候，標指手絕不可能打擊成功後就停在那裏沒了下文，也會用上重心和腳步的力量。像少女所做的那樣，就是隻讓她知道自己已經輸了——當然，如果她不肯認輸，少女的手也隨時能跟著她的身體繼續如影隨形的攻擊。

    至少比她能做的應變更快。

    而勇儀下意識想要動卻硬生生停住，實際上已經暴露了，她的反應要比少女遲上一拍。這種現象實際上說明了……她在那一瞬間還沒有意識到自己輸掉了，腦子懵了一下，導致了身體跟不上。

    繼續動的話，可能贏也可能輸，但那種行為勇儀是不會去做的。她和少女是一類人。

    “我輸了。”

    幹脆地抱拳，勇儀承認了自己的失敗。她的習慣是鞠躬，但敗者要遵守勝者的禮儀。

    “取巧而已，如果你一開始就用那種力量正麵硬打硬撼的話，我絕不可能堅持這麽久。”

    少女搖了搖頭，她是真的不覺得這種勝利有什麽好得意的。硬實力不夠，用戰術換來的勝利可一不可再，下一次打，勝負就很難說了。

    少女本身並沒有特別強的對“勝利”或是“實力”的執念。她在武術上所追求的，一直都是“達成強大實力”的技術，或者說知識。如果說僅僅為了打倒敵人的話，根據蘭徹斯特方程，在視距外打擊上下工夫比起武術來說劃算太多，或者建立組織，發展生產力……但那不是少女的愛好。

    除了一些專業人士，有誰的生活最大的比重是戰鬥？

    簡單講，“將打鬥作為愛好”同“喜愛打鬥勝利”這個結果，是兩回事。

    因此，少女甚至隻覺得，自己需要更多的學習和訓練來正麵打敗勇儀。

    少女曾經很熱衷於在武術的問題上爭辯或是發表觀點。但現在，少女是真正將自己放到很低很低的姿態，因為她不試圖說服任何人，也不試圖評價任何人，隻是對所有的知識和技術表達自己的敬意。

    打贏了一個人，能說明什麽呢？輸掉了，又能說明什麽呢？隻是一種對自我的評價和定位而已，本身沒有任何產出的價值。隻有學習技術本身，才能踏踏實實地讓自己進步，讓自己變強。

    這也是少女從來不貶低任何武術的原因。知識沒有過錯，隻有局限性和差異性，而任意一門武術都絕對比一個人的經曆要豐富許多。

    “不是取巧，是堂堂正正的勝利。就算再來一次，我也沒把握逃過你的指擊……實在是太過突然了。”

    勇儀認真地回答，眼裏閃著光芒。少女知道，那是掩飾不住的興奮——說棋逢對手太過，但看樣子她也為遇上一個好對手而高興。

    少女也一樣。由於勇儀幾乎碾壓的身體力量，她感受到的挑戰和危機感比勇儀更強。

    但——這才讓人高興啊！

    “你的力量太強了，再打一次，我就打不過你了。所以我也會加強訓練。”

    少女的稱讚相當實誠，可以說有點土，但勇儀明顯很受用。

    對於她們這類人，說話向來都是十分簡單的……因為互相深刻的理解和認同，大家都不會搞什麽彎彎繞的修飾，互相都說大實話——用個文雅的詞兒，就是以心換心。

    “佐天淚子……。”

    少女注意到，勇儀猶豫著不再堅持用“紅美鈴”稱呼她了，大概是因為獲勝的緣故……總之，少女還是蠻喜歡這種變化的。

    “這次，隻是開始而已，她們隻是要求我來試探你，並沒有要分生死……但這裏麵的秘密比你想象得要多得多，也許以後你我會是敵對的立場。所以，一定要牢牢記住我下麵要說的話。”

    “這個，真的事關你的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