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漣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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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早自趙傳家出來,在趙傳殷殷的目光下,朱懷古實在是明明是一個壯漢,非得裝出小娘子的扭捏之態來。

    她沒好氣:“我說你,好歹是堂堂七尺男兒!怎地這般婆婆媽媽?”

    趙傳父親剛出門,正要到打鐵鋪去開店,一聽朱懷古這話十分讚同:

    就是!”

    也就兩個字,說完就走,頭也不回的。

    看得趙傳又長長歎了起氣來:“懷古啊,你真不帶我去?宋伯父那邊我熟,我去了指不定還能幫上什麽忙!”

    不行!”朱懷古連連搖頭擺手,“宋大叔明顯還有實情瞞著,而那實情多半與你有關,你去了,隻能是礙事兒。”

    還記得上回任她怎麽說,宋胡硬是不動如山,最後一聽到她提起趙傳、陳橋方這兩人的事情,他立刻一改態度,還與她約下隻要她這邊有了進展能說服他,他便如實道來。

    這約一下,宋胡也無疑是直接向她承認了他確有所隱瞞。

    不管趙傳一臉蔫蔫的模樣,朱懷古很快出了亮兒胡同,途經小河時,本是無意間的一瞥,不料卻讓她瞥到了一大早便在河上遊船的沈佳豔。

    沈佳豔顯然也看到了朱懷古,正衝她點頭示意:

    朱侍從!”

    朱懷古站在岸上,眼未落在同她找招呼的沈佳豔身上,而是落在沈佳豔所乘遊船方將還在河中央時,那船尾仍在一圈一圈慢慢蕩開的漣漪處。

    倘若她沒有聽錯,剛才船尾明明有撲通的下水聲。

    可是什麽,她側臉去看時,卻未能看到什麽,還是晚了一些。

    沈佳豔也意識到朱懷古的視線並未落在她身邊,她順著朱懷古的目光往船尾看去,解釋道:

    哦,原本壓船繩的小磚頭,剛才被船夫不小心踢下船去了。”

    還衝船夫喊:“,你說是不是?”

    般夫是個皮膚黝黑的漢子,被沈佳豔甜甜喊上一聲,整張臉紅了半張,人更是興奮起來:

    是是是!正如姑娘所說!”

    朱懷古抿著唇收回眸光,終於落在沈佳豔臉上:

    看來沈姑娘確實是極喜歡遊船的,上回不小心掉下河去,這會兒居然還敢上船,且還是同一條河。”

    船停了,左右各站著船夫與她的丫寰阿菊,沈佳豔站在船裏回道:

    也沒什麽,我是會水的,不然也不敢再往船上站,而且上回也多虧我會水,與那會兒另一位船夫,要不然啊,這會兒早沒命與朱侍從這般說話了。”

    朱懷古極是慶幸地哦了聲,看向沈佳豔身邊的阿菊:

    這般說來,想必阿菊也會水了?”

    阿菊卻是將腦袋搖得如撥浪鼓:“不不不,我是不會的!”

    搖著腦袋表示不會水的同時,她的臉色也頗為不佳,想是還尚未從上回掉河險些溺亡的遊河中緩過來,仍心有餘悸。

    朱懷古再了然地哦了聲,極是誠懇地為阿菊著想:

    那阿菊,你可要小心了,侍候好沈姑娘的同時,也切要萬般小心,莫再不小心掉下河去!”

    阿菊抬眼看著岸上眉眼精致的朱懷古,隻覺得這樣的俊俏小哥著想讓她心動,臉慢慢紅了起來,向岸上朱懷古一禮:

    阿菊謝朱侍從的關心,阿菊定然會小心的。”

    朱懷古倒沒什麽,隻點頭應那便好。

    沈佳豔卻是有一瞬間將嘴角若有似無的笑容僵住了,再是衝朱懷古道:

    想必朱侍從還有要事在身,我便不打擾了。”

    朱懷古道:“我也不擾沈姑娘雅興了。”

    兩廂一告,各自散開,遊船很快駛向小河另一端,沈佳豔的背影與頻頻回頭望的阿菊漸行漸遠,直到轉過彎道,再也看不見。

    她卻還站在原地,盯著方將不停一圈一圈泛漣猗,這會兒早恢複平靜的河麵。

    再到宋胡家,朱懷古剛在堂屋裏坐下,茶水還未奉上,便遭到宋胡急切的追問:

    朱侍從,你今日再來可是有結果了?”

    朱懷古示意他莫急,又讓他在桌旁坐下後,方道:

    你是想先聽關於陳橋方的,還是關於趙傳的?”

    宋胡想都沒想便怒道:“那個混帳陳橋方的!”

    陳橋方……”朱懷古雙手互握攏在袖裏,手互敲著手背,似是在思考,也似是在思量該如何說。

    宋胡看著就覺得緊張,可他不敢打斷她,他覺得她接下來要說的話大概很有份量。

    腦海突然出現一幕,他心裏顫了一顫。

    她說:“他沒了一段記憶,一段關於為什麽明明已回到了內城,卻還要獨自返回外城,最終一醒來一坐起身,便坐在身死的宋懷嬌邊上。”

    而正巧,就被他親眼目睹。

    她看著宋胡,眼裏的疑問已經很明顯了。

    宋胡也意識到了,他本就半彎著的腰瞬間不自覺挺直了:

    我就是看到了,親眼看到了!”

    朱懷古問:“你親眼看到陳橋方把刀宋懷嬌的腹部?”

    宋胡下意識地想再次把肯定的答案說出來,然在觸及她認真的眼神兒時,他話到嘴邊突然說不出來了。

    她眸中泛著絕不兒戲的認真,互握的手也不再敲上手背,聲音略沉:

    宋大叔,宋懷嬌是你女兒,更是大魏的子民!她的公道,不僅是做為父親的你該討的,更是每一個辨得是非的大魏子民應該知道的善惡終有報!洪大人本是順天府父母官,但他沒有做到本該做到的事兒。大理寺池大人接手,他是怎樣的一位大人,即便宋大叔現今對我尚未能完全敞開心扉,那麽對我家少爺,堂堂大魏三品大員大理寺卿池千望,你也未能真心傾付?如實以告麽?”

    她字字鏗鏘,表達得很清楚。

    從初次來,她就明說了是受池千望之命來查宋懷嬌被殺一案,時至今日此時此刻,她再次強調,就是想讓他知道並相信,她就是池千望的代表,就是代表大理寺對此案的態度。

    宋胡看著她,細細嚼著她的話,心在慢慢動容,堅守的東西在慢慢融化。

    朱懷古也沒有逼他,反而把關於與姚寶珠所說趙傳並不承認的那兩件事兒說了,爾後問他:

    你覺得,趙傳說的是真的麽?相較起陳橋方說他沒有那一段如何躺到宋懷嬌屍身旁的記憶,你更相信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