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凶手終歸不是各言。

    即便凶手把平結打得再像，有些細節，凶手還是沒有模仿到完全的一模一樣。

    她道:“方才殷朗用劍把繩子割斷取下來之前，小的仔細看過，那平結麵向為上，而並非麵向房門為外。”

    池千望明白了:“之前我們到後廚小庫房裏查食用油的情況時，所見各言小師父打的平結皆是麵向為外……”

    他指著她手中繩子的繩結:“而這一個，卻不是。”

    朱懷古道:“一個人的習慣在他的日常起居中已成為習性，不必深思熟慮，便能下意識地完成，所以各言小師父無論什麽時候打平結，他都會把自已滿意的漂亮平結麵向於外展示，這個習慣不容易改變。在什麽情況下，它都已成為一種本能，不可能會在突然間便改了麵向！”

    但凶手不同。

    凶手利用了各言在寺中廣為人知的打結習慣想嫁禍給他，但卻沒有學到十成十。

    月前才開始鬧耗子偷油，食用油量才開始一點一點減少，這時間並不長，或許凶手來不及學個完全，也或許是凶手覺得這已然足夠，把更多的心思花在怎麽實施縱火之上，故而忽略了各言這個打結本能。

    也得感謝凶手這個忽略，方得以讓各言得以解釋得清自保，讓嫁禍之舉落空。

    前一刻還在嘶聲力竭自證清白的各言，在終於爭得清白的這一刻驀地整個身體虛軟，癱倒在地上像剛從水裏撈上來的魚。

    看著倚在房門邊渾身沒有力氣卻又大鬆了口氣的各言，應格慢慢蹲身下去:

    對不起……”

    各言搖頭:“沒關係，別難過，應格師兄，池大人一定會找出殺害應方師兄的凶手的。”

    方恩也為方將篤定僅各言一個會打平結的言語向各言道歉，各言同樣表示無礙。

    疏散了聚在應方禪房內外的小和尚們，殷朗騎馬快速返回大理寺，日暮前帶著楊不過回到大國寺。

    經楊不過驗屍過後，他證實應方確實死於那一條較深的勒痕，先勒後吊，除此應方身上再無其他傷痕，死的過程很短暫，凶手出手快狠準，應方幾乎沒有掙紮反抗的機會，便死於凶手的勒殺之下。

    楊不過與殷朗帶著官差處理凶殺現場與應方的屍體，池千望帶著朱懷古回到暫居禪房，同行的還有各白。

    無需兩人再特意問些什麽，各白一進禪房便全盤托出。

    整月來食用油量的遞減，無論是庫師院的大庫房還是後廚的小庫房，都是他偷偷摸摸幹的，連立櫃把手上的糖漿也是他心虛慌張之下不小心粘上的。

    朱懷古有些不明白:“你是掌管大庫房的小師父之一，各青小師父又十分信任你，你完全可以不必費上一個月的時間，便可輕易得到助燃縱火的食用油存量，但你卻沒這麽做，為什麽？”

    我想過要這樣做，但是……”各白回想到這一段，突然意識到了什麽:“不……不會是這樣的……”

    他的難以接受讓池千望與朱懷古看在眼裏，顯然兩人已經確定的事情，他也在這會兒終於想到了。

    池千望道:“就是這樣。”

    各白搖著頭，他無法接受這樣的事實，他抑製不住自已激動的情緒:

    應方師兄說那樣做會讓人懷疑到我，他不讓我那樣做，隻讓我一點一點地取食用油，他是為了我好！”

    是。”朱懷古肯定讚同他的話，“倘若你真那樣做了，那麽當縱火案發生的時候，我們頭一個會找上的人便是你，應方小師父確實是為了你好，他縱火，無形中讓你當了幫凶，卻又費盡心思想抹去你成為幫凶的事實。”

    隻可惜到最後，應方並沒有成功，他高估了各白的心理承受能力，還是讓她抓出了破綻。

    她接著問了另一個問題:“立櫃裏放著的碗碟根本與食用油無關，你為什麽會去開立櫃？”

    各白猶豫了，他低下頭沉默不語。

    池千望提醒:“應方小師父已經死了，倘若你想成為下一個，或者讓凶手逍遙法外，你盡可以什麽都不說，繼續為凶手遮掩。”

    各白搖頭:“不！”

    他沒有想為凶手做任何遮掩！

    朱懷古接著提醒:“應方小師父應該和你一樣，縱火非是他本意，他與凶手一定存在著某些關係，威脅、互利，或者其他，都有可能，但凶手利用他之後卻被滅口了……各白小師父，你好好想清楚說還是不說。”

    我答應過應方師兄，對誰也不能透露……”各白很掙紮，他看著池千望與朱懷古，仍是猶豫不決:“我……”

    不能透露的前提下，應該建立在應方小師父還活著的情況下。”朱懷古遊說著，“但現在應方小師父死了，他被殺了，他之前所說的不能透露也應當跟凶手有關，他在保護凶手，但凶手卻殺了他，而現在你還想繼續保護凶手麽？”

    不！”各白低吼，如困境中的小獸。

    最後他紅著眼眶慢慢平靜下來，道出原因:

    立櫃有樣東西，應方師兄讓我去取，是不是凶手放在那裏的，我不知道，我隻知道那是一個字畫盒……”

    長度約一尺左右的黑楠木字畫盒！

    朱懷古與池千望相對一眼，她迅速往禪房外走:

    小的這便去找！”

    她走後，池千望再問了各白一些問題，發現各白除了利用職責之便悄悄挪藏了足夠助燃縱火的食用油，及在立櫃為應方取出那個字畫盒之外，各白再無所知。

    池千望讓各白離開，他也跟著回到應方禪房時，正看到朱懷古仰頭盯著房梁看。

    他跨過門檻:“你在看什麽？”

    朱懷古回頭看他，再回過去繼續仰著腦袋盯著房梁看:

    小的沒有找到各白說的字畫盒……小的覺得凶手毫不掩飾先勒後吊的事實，卻還是多此一舉地把應方小師父的屍體吊起來，這其中一定是有原因的。”

    所以她看著想著，努力想找出答案。

    池千望與她並肩站著，也仰頭看著房梁，好一會兒突然說起另一件事情:

    前些日子你一直好奇並窺探我把自已關在書房裏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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