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廣場上，於塵媽媽和洪叔說話，聊了什麽，於塵記不住。她的精神又開始恍惚，周圍風在吹著，樹在搖晃。

    寒冷的天氣，樹木已經掉光了葉子，但搖擺的枝丫還是讓於塵覺得，它們在跟自己打招呼。

    樹，會跟人說話嗎？

    於塵想不明白，可是覺得自己好像能感受到樹木的生命。

    天快黑的時候，於塵跟媽媽回了家。

    爸爸於耀輝在家裏。這兩天他都沒有出去工作，進進出出的不知道忙活些什麽。家門口種了一棵桂花樹，冬天裏也鬱鬱蔥蔥。

    月城很多桂花樹。

    於塵摸摸那棵桂花樹，覺得桂花樹也在跟自己講話。

    天黑的時候，蔡文軒家裏的人來了。

    這兩天，他們一直在跟於塵的爸爸打電話，想接於塵回去，讓她不要離婚。於耀輝問了於塵幾次，於塵每次都隻有三個字，不回去。

    既然不回去，蔡家沒辦法勉強，就又說離婚的事。

    說來說去，都是要錢。

    “給他們。”於塵吐出三個字，很幹脆。

    蔡家又不願意了，還是要於塵回去。

    他們好像是想拿捏，用錢讓於塵服個軟。但是於塵不買賬。不買賬，就沒什麽好說的。

    蔡家在這邊還有點權勢，晚上叫了幾個有頭有臉，說的上話的人，就到了於塵家。

    堂屋裏，一堆人擠擠挨挨地坐在沙發上。

    蔡文軒的爸爸蔡治民顧左右而言他，打聽於塵為什麽想離婚，好像什麽都不知道，一心想撮合於塵回去，於塵讓他問蔡文軒做了什麽。

    “問問那天半夜裏，我扇的誰的臉，為什麽扇。”於塵說，很幹脆。

    蔡治民不說話。

    過了一陣子，又說兩口子過日子，哪裏沒有磨合呢，讓於塵忍一忍，讓一讓，脾氣不要那麽倔強堅硬。

    於塵看著他，好像看著一條黑色的大蛇。

    劇毒的，黑色的蛇。

    蔡治民當了幾年村書記，打著一副官腔，避重就輕的，不肯承認自己兒子的錯誤。這幅樣子，於塵嫁進蔡家的兩年裏還能忍耐，現在是越發看不順眼。

    “你這孩子到底想幹啥？”說了半天，於塵沒什麽反應，蔡治民忍不住問。

    “離婚。”於塵吐出兩個字，很堅決。

    蔡治民笑了。

    “離婚，說的容易，這事兒想辦成可不容易。”他說，幾分威脅的味道。

    於塵笑。

    蔡治民帶來的幾個人就開始勸，不看僧麵看佛麵，都是遠近沒有多少路的人，說鬧僵了不好看，以後的日子不好過。

    說的於塵的爸媽越發小心賠著惶惶。

    於塵很煩。

    於塵的媽媽開始勸於塵，說閨女你要不先回去住幾天。

    “不回去。”於塵語氣堅決。

    幾個人接著勸，擺出長輩的姿態，開始拉關係，說於塵這個要叫聲叔叔，那個要叫聲大伯，得給長輩麵子。

    於塵倔強著不說話。

    “閨女，要不你就先回去吧……”於塵媽媽開口，惶惶了幾分請求。

    於塵心軟了。

    “好，回去，我收拾收拾。”於塵獰獰一笑。

    於塵起來收拾東西，先把身上的現金都給了爸爸，再掏出銀行卡什麽的，問沒有密碼，是不是以後身份證戶口本也能取錢出來，頗有些交代後事的味道。

    最後於塵拎著空空的包，準備跟幾個人走。

    “媽，到時候我豎著出去，橫著回來，你可別哭。”於塵說，一點怕的意思都沒有。

    於塵的媽媽一下子哭了，抱住要走的於塵。

    “別逼死了我閨女。”她喊了一聲。

    蔡治民帶來的幾個人麵麵相覷。

    “要不先算了，這閨女性子倔……”

    “逼出來人命沒法收拾，這事咱們再合計合計。”

    幾個人打著商量，態度一下子軟了。

    回過頭來，開始勸蔡治民先回去。

    蔡治民的臉色陰暗了一下子，轉過頭還是一副官場上的笑臉，熱情嗬嗬的，似乎毫不介意。

    “那塵塵爸塵塵媽，俺們就先走了，改天再來。”他說。

    最後的四個字，還是威脅。

    帶著恨，咬牙切齒的。

    “別來了。”於塵說，“我不回去。你要來，抬屍體回去。”

    蔡治民愣了愣。

    “小塵兒，回去看看你媽，你媽想你。”他說。

    媽？這個稱呼，於塵叫了另一個人兩年。

    那個人是於塵的婆婆，特別勤勞的一個人，每天早晚都不閑著，不是放羊就是割草，家裏田裏的活兒，都是她一個人扛著。

    於塵沒有說話。

    蔡治民帶著一夥兒人走了，於塵的爸爸媽媽出去送。

    於塵一個人抬起頭，仰望星空。

    夜色很好，滿天繁星，於塵看見三顆特別明亮的星星，連成了等邊三角形。

    星象。古代的時候，很多人研究這個，特別是國師之類，總能根據星象的變化，研定出治國的策略。

    那三顆於塵沒有見過的星星，會代表什麽？

    於塵不知道，也沒有多想。

    她走進屋子裏，一個人照著鏡子。

    鏡子裏映出於塵的樣子，已經快要三十歲的人。今年二十八。還是十分年輕仿佛二十歲的模樣。

    為什麽不老？

    於塵觸摸鏡子裏的自己。

    她對自己笑了笑，笑容有些陌生。

    “賽瑞斯。”於塵喚了一聲。

    想念一個人，是種什麽感覺？於塵很少知道。但是現在，她知道自己在思念。思念賽瑞斯。盡管，她連這個人是誰都不知道。

    但是潛意識裏，她覺得這個人是個天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