潛意識裏，於塵覺得自己也應該是個天使。

    但又不僅僅是天使。

    照著鏡子，於塵想觀察清楚自己，鏡子映著她的麵容和漆黑的夜，黑暗中好像有什麽東西要洶湧的撲過來，但是又止步在於塵身後。

    隻要自己不會瘋，世界就會繼續維持平靜。

    於塵腦海裏，這個念頭格外清晰。

    但是於塵能感覺到自己不正常，越來越不正常了。不管在家裏，還是走在外麵，每個人都讓她覺得陌生又熟悉。

    周圍的鄰居，一個村子裏住了很久的叔叔嬸嬸，他們像是陌生人一般，又似乎陪伴了她好多個輪回和世紀。可是現在的這種時候，於塵覺得他們都想讓自己死。因為每個人都在懼怕。

    那種懼怕，是來自靈魂深處的，一種對覆滅的恐懼。

    為什麽會覆滅？於塵又想不明白了。

    她依稀覺得每個人好像都清楚世界的真相，知道自己的身份。除了她自己。

    早上，於塵要出去走走，不遠處的田野裏，有人在刨什麽東西。於塵認得，那是經常見麵的一個人，叫海州。

    海州家和於塵家很熟悉，小時候經常來往。

    海州的妻子，於塵叫她嬸嬸，一個大大咧咧的婦人。

    於塵看了一下。

    海州在刨樹根。

    一棵老樹，早就被鏟除了，剩下的根埋在泥土裏。如果沒有人管，過一個四季，春暖花開了就會發芽。但是海州在把根也刨去。

    “刨幹淨點，省的年年發。”一個老人跟海州說。

    海州悶頭幹活。

    “年年發年年長，不刨幹淨就是白費事。”老人的聲音繼續說。

    於塵沒有去看說話的老人。

    可是又覺得這句話很針對自己。

    刨幹淨。他們想斬草除根。

    為什麽？自己明明沒有傷害任何人。腦袋裏疑惑的感覺折騰的於塵要瘋，她帶著驚恐和幾分害怕離開這裏，繼續繞了一圈回到自己家裏。

    經過小廣場，那個地方還是有人，都看著於塵。

    於塵沒有管。

    “爸。”於塵喊了一聲。

    於耀輝走出家門，沒有說話。

    “孩子，咱們住院去吧。”家裏，於塵媽媽對於塵說。

    “去哪裏？”於塵問。

    “杜莊。”於塵媽媽說。

    好像是個自己必須得去一次的地方。於塵有這種感覺。

    但她說：“不去。”

    回到屋子裏，於塵蒙頭大睡。

    睡著了還是做夢。

    做夢是於塵每天生活中的常規項目，她做過很多夢，各種各樣的，包括夢見地陷、洪水、天空破裂等等的天災人禍，夢裏經常是反複無盡的死亡，大家一個接一個離去，人群叫嚷著，恐懼著。於塵還夢見過外星人。

    大多數時候，夢經常隻有一次，因為離奇的程度決定於塵醒來時候是否印象深刻。

    但也有些經常做的夢。

    比如水麵行走。

    於塵經常夢見自己可以在水麵行走，遨遊，水不會淹死她，而是溫柔的包裹著她，像遇見久別的情人。

    比如飛翔。

    於塵會夢見自己沒有翅膀，但可以飛翔在天空裏。

    再比如，就是蛇。

    大堆大堆的蛇，它們經常纏著自己，無休無止的，每一隻都撕咬於塵的身體，將毒素注入於塵體內。這種毒，通常讓於塵全身僵硬，但不至於死亡。

    等醒來的時候，就是大口的呼吸，深深的恐懼。

    後來夢做多了，就不管什麽樣的夢，醒來都是平靜。

    這一次也是，那頭蛇一直夢裏糾纏著於塵，她撥不開，渾身被束縛的不能動彈。那是條巨大的蛇，它纏住於塵，好像隨時能絞死她，但是不下手。又好像在溫柔的擁抱著她，像情人的依依不舍。

    於塵任由它糾纏，有些微的反抗。

    “你總是什麽都不在乎。”忽然的，於塵聽見一個聲音的低語。

    睜開眼，天黑的一片深沉。

    黑暗讓於塵意識清醒。

    她忽然想回去月城。

    一定是現在沒有工作，空閑的太厲害，加上蔡文軒的事情，讓自己打擊很大，才每天這麽多奇怪的念頭。於塵分析自己。

    天亮了，於塵說出自己的想法。

    於耀輝和於塵媽媽都不同意。

    他們都覺得於塵現在狀態不好，不想讓於塵離開。

    “我要走。”於塵很執意。

    “乖孩子，聽媽媽的話，停兩天再走行嗎？”於塵媽媽勸於塵。

    於塵搖搖頭。

    她性子倔，做了什麽決定之後，就很難更改。不撞南牆不回頭。經常撞了南牆，也不回頭。

    “那咱先去看看病？”於塵媽媽退而求其次。

    “看什麽病？”於塵反問。

    於塵媽媽啞口。

    “孩兒他爸，這怎麽辦？”她問於耀輝。

    “隨她。”於耀輝回答。

    兩個人於是不再說話。

    於塵低著頭玩手機。

    手機是蔡文軒買的，一個蘋果4S，他們結婚的時候，這玩意已經過了時，售價格外便宜，蔡文軒追求上檔次，就買了這麽一個大牌子。可是又什麽意義？於塵用了兩年，習慣了它一切好用和不好用的功能，拿在手裏，看在眼裏，都是覺得親切。如此而已。

    於塵手機上有微信。

    這個，還是蔡文軒幫她下的。

    認識蔡文軒，於塵才知道手機諸多功能，比如微信，比如遊戲。

    於塵打開自己的微信。

    她的微信昵稱，叫念舊。

    她是個念舊的人，以前也換過各種各樣的昵稱，後來找到這一個，便定了下來。

    微信裏很多人跟於塵講話。

    這幾天，好像每次打開微信，都有人加她，多的有些奇怪。

    於塵一概不予理會。打開搖一搖功能，搖出一個人，看看他的昵稱，簽名，朋友圈可以看見的幾條信息，關了，換下一個。

    “我很喜歡你。”忽然的，有個人跟於塵打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