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王姑看著，眼睛又閃一閃。

    “去，跟人家拉拉手。”她勸那個小婦人，小婦人就看看於塵，眼睛裏紅紅的含著淚打量，還是不動。

    此刻的於塵是看不出什麽特別，穿一身普通衣裳，眼神在正常人看來，可能瘋瘋癲癲。

    老王姑催小婦人幾次。

    小婦人不情願。

    邊上，年紀大的婦人好像看出什麽，也勸。

    “人家想跟你拉拉手，你拉一把，結個緣分。”她說。

    小婦人還是不動。

    “姑，都不容易，我不能害人。”過一時，她說，眼裏紅紅帶淚，咬咬唇，聲音也是哽咽的。

    老王姑眼神再閃閃。

    小婦人不說什麽，摸出一百的票子扔到桌子上要走，老王姑趕緊撿起來，扔給他們又被扔回來，來回了幾次就是不收。

    四個婦人沒辦法，撿起地上的錢，道了謝，有些絕望的走了。

    “傻子。”於塵盯著她的背影說一句。

    “就你不傻，九宮索命是什麽你知道？”於耀輝說，“傻了吧唧，一點都不知道怕，還要拉人家的手。”

    於塵懶得理，覺得這個父親也有點討厭。

    九宮索命，她倒是想試試，能不能鎖走自己的命。

    後麵又來了幾個人，都是找老王姑看事情，來了先掏錢，有一百的，也有二十五十的，都堆在桌子上，沒有多久，小方桌上就一堆票子。

    過一陣子沒人來，閑下來老王姑才有空跟父親說話。

    “今兒咋有空來？”她問於耀輝。

    “家裏閑著沒事，就來看看。”於耀輝回答。

    “行，咱也是老交情了，是得多走動走動。”老王姑說。

    兩個人就說著話，忽略了於塵的存在，於塵也就沒什麽心思，懵懵的眨著眼睛聽他們說話，雲裏霧裏夢裏，聽什麽都往腦子裏去，也都記不住。

    “恁家這回是攤上大事了……”老王姑看看於塵，悄聲小小勸著於耀輝，“不管攤上多大事，人得活……閨女性子倔，順著她點。”

    於耀輝點頭稱是。

    “能不順著她嗎？啥都順著她。”於耀輝說。

    兩個人就又是聊了幾句。

    家長裏短的閑話，老王姑問問這幾天的日子，也問問於塵家裏，於塵媽媽最近好不好，還跟不跟於耀輝鬧矛盾，於耀輝笑著說鬧還是鬧，都鬧一輩子了，能不接著鬧嗎？又說她就那個脾氣，我是沒辦法了。

    老王姑就勸他忍忍。

    來來去去那些話，說的還是日子到底要過下去。

    兩人聊了一陣子，到於塵不耐煩，於耀輝起來要走了，老王姑送到門外，讓他路上小心，又囑咐常來的話。

    “下回來還帶閨女不？”於耀輝問。

    老王姑遲疑。

    “帶也行，不帶也行。”過片刻，她模棱兩可。

    於塵笑笑。

    “爸，她什麽也看不出來。”回去的路上，她跟於耀輝說，聲音透著一股鬼魅，“就是知道害怕是真的。”

    於耀輝前頭坐著開車，於塵看不出他的表情，但是聲音傳過來。

    “怎麽能看不出來，看不出來，能有那麽多人找她看事情嗎？沒看見一會兒功夫過去多少人嗎？”帶著不滿，於耀輝說。

    “瞎蒙。”於塵吐出兩個字。

    也許不是瞎蒙，隻是鄉下的婆子，道行不夠，太深的看不出來而已。

    但於塵不管那麽多。

    她繼續瘋瘋癲癲的，有些唯我獨尊。

    好像全世界除了她，剩下的都是蠢貨，什麽也不懂，什麽也不明白，除了過日子生活，其他什麽都看不見。

    求生和自私，兩件事情蒙住了他們的雙眼。

    他們看不見世界的疾苦，不知道別人忍受的災難，感受不到生命是如何高高在上又低入塵埃。

    她不停的跑出去，穿著一雙拖鞋，來來去去。

    走在路上，她跟花草說話，跟蟲子說話，跟樹木說話。

    已經春暖花開，地裏油菜在拔節的長，依稀不多久，就是一片油菜花香滿天下的景象。

    轉一圈跑回家，於塵看見門口停了一輛三輪車。

    那種電動三輪車，是蔡文軒的媽媽經常開的，不像蔡文軒的弟弟蔡文旭，到哪兒都是開車。

    果然進去院子裏，蔡文軒和他媽媽都在。

    兩個人坐著，還是要接於塵去蔡家住。

    “不去。”於塵回答幹脆。

    “你看看你現在成什麽樣子了你知道嗎？”蔡文軒在那裏，眼睛紅了，竟是透出幾分不忍心來，“過去住兩天緩緩氣不行嗎？非得死在這裏？”

    “我死不死管你什麽事？”於塵懶得理他。

    死不死關他們什麽事？她已經什麽都不需要了。

    “我救你你知道不？”蔡文軒惱怒，提高了聲音，“你不識好歹！”

    於塵心裏冷笑。

    救？天底下的人，從來都是想救自己。

    他們隻是怕而已。

    這個念頭，如此清晰深刻。

    好像能看見，蔡文軒住的小蛇莊，一夕間盡數毀去，村子裏的每個人都被殺死，軍隊包圍著整個村落掃射，沒有一個人幸免。

    怎麽會有這種感覺？於塵自己倒是不明白了。

    “從哪兒來回哪兒去。”於塵說，是在逐客了。

    “你不離婚了？”她轉身走，蔡文軒媽媽在後麵喊。

    “你願意？你們願意，現在就去辦證。”於塵說。

    “把錢還給俺就離。”蔡文軒媽媽說。

    於塵冷笑。

    “你笑什麽笑？我的錢你憑什麽不給我？”蔡文軒惱了，幾步蹬到她麵前眼睛瞪死了她，“你不許給我笑！”

    不許笑？憑什麽。

    從前她是聽他話的，他說什麽，她都聽。

    現在呢？

    她連自己的話都不想聽。

    左右不過作死罷了。

    於塵還是笑，盯著蔡文軒，眼神冷冷的，笑容也冷冷的，直到蔡文軒惱怒起來，動了手要打人，就和他扭打在一起。

    他掐於塵的脖子，於塵絲毫不怕，又抓又咬，很凶戾。

    到被拉開，還有幾分意猶未盡。

    還不夠，這種小打小鬧，根本不叫打架。

    她腦袋裏狂狂的，都是拿刀跟人對砍的鏡頭，真是要瘋了，死了好，早死早結束，一切就都不用那麽痛苦了。

    不用再擔心任何人，不用再心疼任何人，

    不用再事事為他們謀劃著想，最後還要被他們辜負。

    不要再一個輪回又一個輪回，被繼續欺騙、傷害、背叛，被奪取所有的一切，被偉大的愛感動著自願奉獻全部的力量。

    為了眾生，為了眾生……哈哈，多可笑啊！

    難道她不是眾生中的一個嗎？

    於塵搖搖腦袋，覺得一切又混沌。

    什麽是……一個又一個輪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