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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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憂草(二)
就在岑曼靜靜地等待著餘修遠發話時,一聲低沉的虛咳聲瞬間打破了這片沉默。
他們雙雙循著聲源轉頭,隻見岑政正直立在門邊,不知道在這裏站多久了。
想到跟餘修遠剛才那頗為親密的舉動,岑曼有點尷尬:“爸,您要不要吃年糕?”
岑政目光平和地看著他們,臉上沒什麽表情,讓人難以察覺他是喜是怒。聽了女兒的話,他回答:“不用了。”
相比於岑曼,餘修遠則沉著得多,他神色如常地跟岑政說話:“早知道岑叔還沒休息的話,我就把您請到我家打打牌,今晚我爸才提起您呢。”
岑政笑了下:“還是你爸精力好,這些年來一直沒變。改天吧,到時候再跟他戰三百個回合。”
兩個男人就這樣聊了起來,岑曼在旁把剩餘的年糕全部吃完,隨後又回房間把自己的證件拿下來,並沒有打擾他們的談話。
直至岑曼捂著嘴巴打了個哈欠,岑政才說:“時間不早了,曼曼該休息了,小遠也早點回去吧。”
料理台還擺著尚未清洗的鍋碗,餘修遠本想幫忙收拾好才走的,眼見父親還留在這裏,岑曼就推著他朝門外走:“我來洗就好,你回去吧。”
餘修遠回頭跟岑政道別,匆匆忙忙又補充:“岑叔,祝您跟錢阿姨新年快樂!”
離開的父親的視線,岑曼就任由他牽著,不過卻沒有出聲。
餘修遠應該察覺到她那點強行掩飾著的緊張情緒,上車之前,他親了親她的額頭,隻說:“明天我要跟家裏人去霜明山吃素,後天得去一趟外婆家……”
岑曼也知道他們家的過年的習慣,她點頭,餘修遠沒有下文,她以為他沒有看見,於是又“嗯”了一聲。
餘修遠重複:“嗯?”
夾著呼嘯的晚風,餘修遠那點從胸腔裏擠出來的聲音有幾分說不出的性感。岑曼抬眼,發現他正莫名其妙地對著自己笑,她就猜到這男人又準備調戲自己了。從口袋裏掏出證件塞進他手裏,她趕在他說話前開口:“爸爸還在等著我,我不跟你聊了,路上小心”
說完,岑曼轉身就走,餘修遠沒有阻止她,他翹起唇角,向著她的背影低喊:“趕緊睡覺。”
岑曼進屋的時候,父親果然還在,他稍稍把廚房收拾了一下,隨後跟她一起到樓上休息。
在靜謐的樓梯間,他們的腳步聲顯得很突兀。岑曼跟在父親身後,主動開口:“您不是睡了嗎,怎麽又跑下來了?”
“我聽見樓下有聲音,原本打算叫你睡覺的,沒想到你們這些小年輕這麽恩愛。”岑政的聲音不高,說到這裏,他頓住腳步後頭,“怎麽,是不是嫌我打擾到你們了?”
岑曼舉起雙手擺動著:“沒有沒有!”
瞧見女兒那慌張的樣子,岑政倒是笑了:“看來你這丫頭也留不久了。”
岑曼垂下眼簾,半怒半羞地說:“爸!”
女兒的心思向來瞞不過岑政的眼睛,他下了一階樓梯,摟著她的肩膀繼續往上:“趁著還有機會,就多在自己的閨房裏睡睡吧。”
聽出父親話中那滿滿的笑意,岑曼閃過身縮進房間,說了句“晚安”就關緊了房門。
春節那幾天,岑曼也忙於奔走在親朋戚友之間,每天除了拜年吃飯,還是拜年吃飯,短短一段時間,她就膩得吃什麽也沒有胃口。
正因如此,當餘修遠終於騰出時間找她一起去吃烤肉,她光聽見那個“肉”字,就立即拒絕。
那頭的餘修遠十分鬱悶,他問:“你不是我的生氣吧?我跟你打過招呼的,我不是故意不找你,而是騰不出時間,家裏的客人實在太多了。”
他急著辯解,岑曼連說明情況的機會都沒有,等他說完,她才出聲:“在你眼裏,我就是這麽小氣的?”
餘修遠倒是老實:“也不能說是小氣,唔……是很小姑娘。”
岑曼被氣笑了,她說:“餘修遠,我現在就去找你算賬。”
在那頭的男人也笑起來:“晚點吧,我還在公司,等下還有一個會議要主持,等我忙完再過去接你吧。”
岑曼這段長假放到元宵才結束,得知餘修遠這麽快就投入新一年的工作裏,她有點詫異:“你這麽早就上班了?”
餘修遠用一派輕鬆的口吻告訴她:“今天歐陽回來了,我打算把手頭上的項目暫時交還給他,做好交接就跟你去西班牙。”
岑曼問他:“手續都辦好了?”
餘修遠回答:“找了個朋友幫忙,流程上的事務都已經辦好。今晚先跟你吃飯,然後再去商場逛一逛,看看有什麽東西需要準備的。”
還沒來得及應聲,岑曼就聽見有人催促他去開會,她不想妨礙他的工作,也跟著催促他:“你去忙吧,其他的到時候再說。”
掛了手機,岑曼在家裏坐不住,於是就換了一身衣服,搭乘計程車去餘修遠公司,想給他一個驚喜。
公司畢竟是工作的地方,岑曼基本上不會前來這邊找他,盡管如此,她還是很記得他公司設立在中央商務區的哪一座大廈哪一層。當她熟門熟路地摸到了皓空環保。
前台接待的美人對她露出微笑,並用甜美的聲音詢問:“新年好!有什麽可以幫到您?”
岑曼的手肘支在接待台上,轉著腦袋打量著這裏的環境。她平時叫名字叫得順口,一開聲就習慣性地說:“新年好!我找餘修遠。”
那美人的笑容僵了一下,岑曼正想改口,繼而就聽見有人正不確定地喚起自己的名字:“曼曼?”
回頭就看見歐陽雍正朝著自己走來,岑曼高興地對他說:“歐陽師兄,恭喜發財!”
歐陽雍有點意外:“你怎麽跑過來了?”
岑曼笑嘻嘻地說:“來跟你討紅包呀。”
歐陽雍失笑,他跟前台美人點了點頭,隨後就帶著岑曼進了自己的辦公室。他告訴岑曼:“阿遠暫時抽不了空,你先待在這邊等等他吧。”
岑曼說:“我知道,他在開會。”
歐陽雍還惦記著她的話,從抽屜裏摸出紅包交給她,他才問:“喝茶還是咖啡?”
“喝茶就好。”接過他的紅包,岑曼笑道,“我跟你開玩笑的,你還真給我紅包呀?”
歐陽雍親自給她泡茶,聽了她的話,他不由得說:“收了我的紅包,你就要乖一點,別老跟阿遠發脾氣。隻要你不調皮,明年的紅包翻十倍也沒問題。”
岑曼很感動:“師兄,你對我們真好。”
瞥了她一眼,歐陽雍就說:“我也是沒辦法,誰讓你倆的關係會直接影響到阿遠的工作狀態呢?你每次跟他鬧別扭,最無辜受累的人是我,公司平時夠忙了,他還消極怠工,我真巴不得自己有三頭六臂。”
岑曼訕訕地笑著,無從為自己平反。
其實歐陽雍這話也是玩笑成分居多的,像岑曼這樣的小丫頭,他沒有必要跟她較真,眼見她滿臉羞愧,他便說:“逗你玩的,你別放在心上。”
岑曼捧著茶盞卻沒有喝,她說:“我知道的,我經常會給你們添麻煩……”
“沒關係。”歐陽雍說,“誰不是這樣過來的?兩個人在一起,真沒有想象中那麽簡單,發生爭吵和誤會是很正常的。”
說到這裏,他突然話鋒一轉:“當然了,你跟阿遠的情況確實比普通人糟糕。你們是青梅竹馬,感情深厚,看上來很般配,可惜你們的步伐根本不一致,阿遠想著拚搏奮鬥的時候,你隻想著談情說愛;到阿遠想成家想安定下來的時候,又換你想去追想去闖……其實你們都沒有錯,錯就錯在時機差了那麽一點點,而你們的脾氣和耐心,也是差了那麽一點點。”
“老實說吧,剛開始我真不看好你們,你們那樣的鬧,我一個旁觀者都覺得累,真不知道你們怎麽熬下來的。後來你說分手,我還替阿遠鬆了口氣,不過這家夥不管在工作上還是感情裏都很專注,他認定了你,就一定會堅持到底。你知道嗎?不是每一個人都忍耐得了這樣的折磨,在懷疑和痛苦中掙紮,受不了的人就會選擇放棄,這就是很多仍舊相愛的情侶最終遺憾收場的原因了。幸好你們好像已經想通透,人也變成熟了,往後的路肯定會走得更順利的。”
岑曼沒想到他會跟自己說這麽一番話,她顧著聽,連茶水變涼也沒發現,一口喝下去,冷得她直哆嗦。
歐陽雍給她添了熱茶,之後又繼續說:“曼曼,你是一個很有福氣的人,記得要珍惜。”
熱茶的溫度透過茶盞傳來,岑曼的手掌變得滾燙,除此以外,她的心房也是滾燙的。此刻百感交集,萬千言語湧上心頭,她不知道該從何說起,隻能低低地回應:“我知道。”
歐陽雍輕輕地呷了一口茶:“知道就最好了,這總算不枉阿遠對你這麽好,什麽事都護著你、慣著你,連你要留在雅蕾工作,他也不計較。”
岑曼捧著茶盞的手倏地頓住,她望向歐陽雍:“不計較什麽?”
歐陽雍又一次感到意外:“原來你還不知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