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老段豆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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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姝不但不惱,反而笑眯眯的上前兩步深施一禮,“見過小月姐姐。”

    張小月得意的撇起嘴角,剛想再開口好好羞辱一番,就見玉姝朱唇輕啟,“阿娘教導玉姝識禮。那舅母有沒有告訴姐姐用喂稱呼人,很沒家教呢?”

    張小月跟玉姝見麵的次數不多,可每次用不了幾句話,就能氣的玉姝直哭。這回怎麽不靈了?當著這麽多人的麵,玉姝反叫她下不來台,張小月雙頰滾燙,嘴唇囁嚅著想要痛斥玉姝,一時間又不知如何開口才好。

    “姐姐,你還沒還禮呢。”玉姝笑的愈發燦爛。

    張小月盯著笑意妍妍的玉姝,快氣瘋了。張小月按捺不住胸中積蓄的那團怒火,咬牙切齒大聲嗬斥,“好你個謝玉姝!敢叫我還禮?看我怎麽教訓你!”揚起手想給玉姝一耳光。手揮至半空時,竟被蘇荷搪開。

    別看蘇荷才十四五歲,可比張小月足足高出一個頭。張小月被她搪這一下,差點仰倒,猛地退後兩步才站定。

    蘇荷擋在玉姝身前,正色道:“請小娘子自重!傳習所不是鬧市,更不是撒潑的地方!”這話說的相當直白也相當不客氣。

    張小月挑眉,厲聲斥責,“你什麽身份?敢來教訓我?”她大概忘了,她爹隻是小小門吏,實在沒什麽資格論身份。

    秦十一娘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氣,心知不管這事兒如何收場,張小月都是占不到半點便宜的。像蘇荷這些收養來的孩子,沈娘子視如己出,平時連呼喝都舍不得,更不要說打罵了。

    “滄海月明珠有淚,藍田日暖玉生煙。【1】原以為你這月也同那月一般,無論陰晴圓缺,苦樂哀怨,都是叫人賞不夠的美色。沒想到,竟是如此狂妄粗鄙。”柔糯溫婉,聽不出喜怒的女聲自後堂傳出。待話音落了,紅玉珠簾嘩啦啦挑起,走出一位年逾三十的清麗娘子。纖手指向蘇荷,“我視阿荷如己出,她的身份,你還滿意?”

    即便張小月再蠢,也知道說話這位就是沈娘子了。張小月目光呆呆,愣在原地,眸中瞬間便蓄滿了淚,連聲告饒,“沈娘子……我……我知錯了……不要趕我走……”怎麽會這樣?她隻是想叫玉姝當眾難堪而已啊!

    蘇荷麵色無波,淡淡瞟了張小月一眼,便不再看她。

    沈娘子款步來到蘇荷跟前,柔糯糯的細聲寬慰她幾句之後,又將目光轉而投向張小月,嚴肅且嚴厲。

    “傳習所也是講規矩的地方。我不會因你一時失言,就趕你出去。在這裏,你要學的東西還多著呢!能否成器,全在於你自己。”聲音仍是糯糯的,卻有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得知自己不會被趕走,張小月的淚珠大顆大顆滾落,連連向沈娘子行禮。

    沈娘子望著惶恐不安的張小月,目光深邃悠遠,滿含深意說道,“技藝可以苦練,天賦卻是與生俱來的。我選學生,向來不論出身貴賤,隻以行針看人品,以用色看天分。”說到此處,自嘲一笑,“沒想到,這一次又看走眼了。”最後這句話,已近乎自言自語。

    為什麽說又?上一個是誰呢?玉姝不免好奇。

    沈娘子緩緩心神,便讓她們坐下。玉姝挑了個最不顯眼的位置落座,沈娘子目光逡巡一圈,卻還是定格在她臉上,柔糯糯的問:“你繡的那朵蘭花配色清雅,行針平順,練了許久吧?”

    玉姝趕忙起身,答道:“是。”

    應該是吧?玉姝並不確定是否苦練過。

    沈娘子頜首,“嗯。繡的倒是規整細致,卻並無韻味。槿園裏除了木槿,還有各種花卉,你們閑來去多看多畫多繡才好。”後半句是對所有人說的,大家也都同聲稱是。

    張小月暫時收起了滿身尖刺,眼睛還紅紅的,卻非常乖順的望著沈娘子笑意嫣然。沈娘子目光匆匆掠過她,投向別處。張小月五官立刻僵住,眼底恨意重重泛起。

    然而此時大家已無暇顧及張小月,大家都專心致誌的聽沈娘子講解針法要領。

    下學後,玉姝從傳習所出來,轉頭就見門口大榕樹下,張小月正一臉憤憤的指著她跟旁邊的女孩子嘰嘰咕咕說些什麽。那女孩子麵生的很,興許是張小月的好姐妹吧。玉姝掃了她倆一眼,邁步朝相反方向直走,拐個彎兒就到了寶葉兒胡同,嘈雜紛亂撲麵而來,做買做賣吆喝聲聲不絕於耳,看似雜亂無章卻又生機蓬勃的場景,好似一幅水墨畫卷徐徐在玉姝眼前展開。

    “好吃的涼粉,這麽熱的天兒,來一碗吧…”

    “阿婆,這魚剛從河裏撈的呢,瞧瞧,還歡蹦亂跳的喲…”

    “阿娘,豆花,豆花,給我買豆花,我要吃豆花…”

    玉姝的目光循著小童的哭嚷聲看向豆腐鋪。鋪子裏坐的滿滿當當。門口一老一少兩位僧人正在化緣。不知他們打哪來的,鞋底磨的絨絨的,應該是走了很遠的路。小和尚側身站著,正擎著木碗等著老板娘手中那一勺豆花落入碗中。老和尚雙手合十,不知對老板娘說了些什麽,老板娘嘴角含笑,甚為欣喜。

    玉姝看了他們一會兒,摸摸荷包裏的銅錢兒,邁步走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