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槿園牡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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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啟點頭,“陛下就這一位皇子,遲早是要立為太子的。”
“但是,以楊相為首的大臣們仍想阻攔……”
廖啟喟歎,道:“阻攔?始終都是徒勞。”
中年男人聞言麵容微滯,端起酒杯一飲而盡,“生不逢時,生不逢時啊!”
“子正……”
中年男人忽覺眼眶泛酸,已經許久沒人喚他“子正”了。
這麽多年,人前人後他都是田內侍,“杜子正”死去許久許久了。
廖啟渾然不知他片刻間心中湧起的百轉千愁,再喚一聲:“子正啊!有時,我真後悔當年沒有勇氣追隨殿下而去。若去了,咱們省下好多煩惱。”
“難道你現在才開始羨慕庭顯?我羨慕他好多年了喲。”頓了頓,又道:“死不易,活更難呐。”
二人搖頭悲歎,同時看向身旁空位,杯盞俱全,故人已逝。
傳習所,槿園。
玉姝直勾勾的盯著不遠處,開的正盛的木槿,歎了又歎,畫筆在瓷碟上蘸了又蘸,終究還是不知該如何落筆。
老僧所言冤魂二字,時常在玉姝耳邊回響。
在她願意安安靜靜做謝玉姝,不去深究過往之事時,這兩個字,把她心底那點不甘重新挑撥起來。她不斷告訴自己,現在她是謝玉姝,一輩子都是謝玉姝。況且,有些事,並不見得非得搞個清楚明白才是好的。
玉姝歎口氣,可是,不明不白的活著,真的好麽?
“謝玉姝,就你會躲清靜,跑槿園來也不言語一聲兒!”老遠的,陶四娘朝玉姝沒好氣的大聲呼喝。語調兒不甚美妙,可在叢叢盛開的木槿中穿梭而來,火藥味兒小了許多。
陶四娘的父親在家行三,做過縣令。可惜在任上沒兩年便病故了,丟下他們孤兒寡母幾個。陶家不算名門望族,可到底有在京裏做官的陶炯撐著門戶。但陶家的人對陶四娘母子幾個卻是非常輕視的。所以,陶四娘小小年紀就很懂得跟紅頂白。
“鳳翥先生尋你,快點去!”陶四娘在離玉姝幾步遠的地方停下腳步,翻了翻白眼。看似惹人厭的表情,卻絲毫無損陶四娘的好樣貌。
不用逼自己畫木槿了,玉姝如釋重負,收起畫具,應了聲:“來了。”
陶四娘這才轉身,走時還不忘叨咕,“鳳翥先生的脾氣可不好呢,你別磨蹭!”
玉姝笑道:“她脾氣很好。”嚴格說來,鳳翥先生是所有女先生裏脾氣最好的。隻不過她不苟言笑,總是板著臉,說話時語調又有些生硬,才會讓人覺得她不易親近罷了。
棲霞館裏,鳳翥端坐桌前,緊盯麵前擺著的那張畫。潑墨牡丹,大氣豔麗,構圖精妙有格局,用色灑脫不突兀。鳳翥也不得不承認,玉姝確實有繪畫天分。
聽到腳步聲,抬起頭。玉姝從槿園一路走來,雙頰紅紅的,額頭鼻尖微微沁出一層薄汗,眸子更加盈亮似水,真是可愛又可人呢。此時此刻,鳳翥對玉姝滿是怨氣,自然覺得她既不可愛,又不可人。不等玉姝走近,鳳翥便問:“我布置的功課是木槿,你用牡丹來搪塞?”說搪塞,或許有些過了。玉姝這幅牡丹,畫的很好。
既然能畫這麽好,為何不畫木槿?鳳翥氣呼呼的盯著玉姝。
“先生,我……我不會畫木槿。”玉姝漲紅了臉,走到近前,小聲說道。
她沒撒謊,不管她如何努力,都畫不出木槿。
於是,玉姝畫牡丹交功課,心裏又不踏實,覺得先生或許會叫她重畫,才又跑到槿園,結果還是一筆都畫不出。
聞言,鳳翥愈發生氣,“你不會?你會畫牡丹,不會畫木槿?你!你!”看得出,她真的很生氣,氣的她隻能用手點指玉姝。
“先生,玉姝並非有意不畫。或許木槿對玉姝來說意義非常,所以,玉姝畫不出吧。”
“哦?說來聽聽……”
“因為……因為娘說阿爹喜歡木槿,所以……”鳳翥聽說了,玉姝爹跟她娘倆回鄉時走散了。可五、六年過去,也不見玉姝爹來尋她們。鳳翥以為,張氏一直用這套說辭搪塞玉姝罷了,這其中或許另有內情。
“哦。”鳳翥既心酸又心疼,麵色頓時柔和下來,指指旁邊的椅子,“坐吧。”
誒?玉姝忐忐忑忑坐下。她隨便扯的慌,先生竟然信了?
鳳翥先生不止脾氣好,還很單純呢。
玉姝頓覺愧疚滿滿。
“那麽,先生就來評評你這幅牡丹吧。”鳳翥仍舊板著臉,語氣卻是難得的溫柔。
“嗯……構圖尚可……”
鳳翥剛開了個頭,就被門外匆忙的腳步聲打斷。
“先生,衙門來人找謝玉姝呢。沈娘子叫她快些過去。”
還是陶四娘的聲音,這次除了不耐煩,還有對玉姝的怨懟。她又不是婢女,幹嘛一次兩次的都支使她來?
差役?鳳翥疑惑的看向玉姝。玉姝想了想,是那賊醒了吧。
玉姝一路小跑來到正堂。隔著珠簾,就見沈娘子正與方縣尉低聲交談。沈娘子神情略顯凝重,眼角時不時往窗前瞟,方縣尉卻是談笑自若,氣定神閑。
玉姝循著沈娘子的目光看去,就見張小月杵在那兒,手中一方素帕被都快被她絞破了。在她身旁,一左一右站著倆差役,手扶佩刀,冷口冷麵,似乎有點看守犯人的架勢。
玉姝並沒多想,挑簾進去。
“我與方縣尉正說你,你就來了。”沈娘子笑著對玉姝說道。
方縣尉也樂嗬嗬的附和:“是啊,是啊!”下意識的望了望小月的方向,正色又道:“經過連日審問,闖入你家中的賊人供出了幕後主使,你二人且隨我往縣衙去吧。”
玉姝點點頭。方縣尉沒多說什麽,但玉姝從他的態度,也明白了個大概。這事兒必定與錢氏母女脫不開幹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