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兄弟情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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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姝正琢磨,就聽廖啟沉聲道:“錢氏,據本官所知,你可不止張氏這一樁案子。你在京都犯下那樁命案,以為沒人追究了嗎?”

    命案?

    張氏、玉姝難以置信的張大嘴巴看向錢氏。就連張小月都止住眼淚,像是沒聽明白廖啟說什麽,怔怔的盯著錢氏說不出話來。

    錢氏眸中蓄滿了淚,憑她無理也能狡出三分理來的脾性,竟然半個字都吐露不出。

    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十年?十五年?

    快十六年了吧。果然安生日子過慣了,記性差了。錢氏做夢都沒想到,廖啟竟然會知道。

    那年她十七,寧庸十四。正值青春少艾,情竇初開的年紀。

    “十六年前,你於京都郊野殺死丁汶,之後,逃離京都,輾轉來到永年縣……”

    原來那人叫丁汶。這麽多年,錢氏還不知道他的名字。錢氏輕咬下唇,目露恨恨。那賊人死不足惜,如果可以,錢氏會殺他一千次一萬次。

    “錢氏,你若不指使吳二犯事,本官若沒有深究,也不會查出原來你是朝廷通緝的要犯。或許,你這輩子能得善終。怪隻怪你,蒙生害人歹心,到頭來卻害了自己。本官已然證實,你在寧府為婢時,名喚良思。你殺了丁汶之後,寧庸就向官府如實稟報。就連通緝你的畫像都是他親手所畫。虧得你還稱呼他一聲寧郎,他對你半點憐惜都無啊。”

    錢氏坦然一笑,攏攏鬢發,不待廖啟詢問,便更加平靜的講述經過:“那天我與寧郎出府遊玩,沒帶家丁。荒郊野外那丁汶夥同下人對我無禮,情急之下我就用石頭猛砸那個人的頭。後來……好多血,出了好多血。我嚇壞了。寧郎也嚇壞了。他才十四歲,整天習字讀書,沒見過這種場麵。”說到十四歲時的少年寧庸,錢氏嘴角扯了扯,似笑非笑,“出了人命,我怕的要死,就跑了,再沒回過京都。這件事,是我做的。跟其他人沒有任何關係!我隻求速死,一命抵一命。”

    錢氏的每一個字都重重衝擊張小月早已脆弱不堪的神經,終於在錢氏求死時,爆發了。她歇斯底裏的大喊:“速死?你求速死,那我呢?我怎麽辦?”

    錢氏喟歎一聲,抬手撫上她掛滿淚水的臉頰,痛心不已,“我的兒啊,從小到大,阿娘教你的都如何算計才能不吃虧,如何欺負別人。或許,是阿娘錯了……”

    張小月用力掙脫錢氏的手,哭嚎:“不算計、不欺負咱們孤兒寡母就得被別人算計、欺負!咱們有什麽錯?!”

    麵對張小月的詰問,一時間,錢氏無言以對。

    廖啟從張小月寥寥數語中大致了解了錢氏母女的生活狀態,或許十數年前的良思絕不是今天錢氏這般嘴臉。因為殺過人,才破罐破摔,變的麵目可憎,還是本性如此?

    一直以來,張氏特別討厭張小月。六年前,見張小月的第一麵就討厭她。那時的小月也就七八歲,可張氏從她眼中完全看不到純真良善,跟她那憨厚淳樸的大哥根本沒有半點相像。

    此時此刻,張氏才明白,張小月這張白紙,被錢氏塗抹了太多妒忌、世故與精明,才長成了現在這副令人厭惡的模樣。

    這件案子,遠比廖啟想象的容易審的多。他準備的證據,證人還沒用上,幾句話就叫錢氏認罪服法,廖啟心裏大喊痛快。

    有人拿口供給錢氏畫押。錢氏沒有半點猶疑伸手蘸上印泥,摁了下去。

    紙上鮮紅指印,成全了年少時那段青蔥朦朧的愛戀,其他的,錢氏沒力氣去想。人總是要死的,為寧郎死,她願意。

    縣衙後院。

    夏風微弱,每一絲都透著悶熱。這場雨,醞釀許多天也沒下。

    依舊三副碗筷。廖啟與田內侍對麵而坐。

    田內侍身著青蓮色瑞錦紋單衫,配他細皮嫩肉,倒顯出幾分書生氣。酒杯捏在指尖,不住摩挲,略略擔憂道:“承佑,你這樣做是否太過冒險。”

    “哦?怎麽說?”廖啟夾幾片魚鱠給他,閑閑又道:“看你穿這身,叫我想起咱們求學那會,我有件差不多的,你總借去穿。”

    “你那件我不小心刮破了,說賠你,總也沒賠呢。一晃,這都多少年了。”說罷,舉杯一飲而盡。

    “一件衣裳而已,你也能惦記到現在。不過說真的,你穿好看。”廖啟眸中那抹笑意,轉瞬即逝,不無遺憾的說道:“要是你沒進宮,多好。”

    “我是最好的人選。當時你也這麽認為啊。”

    “是啊。都怪我。酒後說那些話,如果當初……”

    “承佑,現在才說如果當初已經晚了。看看我,現在我是田內侍,你是廖知縣,咱們幾個,唯獨庭顯最自在。”田內侍將剛剛斟滿的酒,灑入土中,不無悵惘的說道:“庭顯,嚐嚐永年縣的白酒吧。沒準啊,承佑過幾天就卷鋪蓋回老家嘍。”

    廖啟聽了不但不惱,反而嘿嘿嘿笑個不停,“你這次為了買寧庸的秘密,不也費了許多周章?怎麽?這麽快就後悔了?”

    “後悔?就算我後悔,也沒賣後悔藥的啊!”

    “我聽說,貴樓很貴,花費不少吧?”

    田內侍搖頭,“一個子兒都沒花。”

    “什麽?怎麽可能?”廖啟詫異的差點噴酒。

    貴樓專門搜集販賣達官貴人的私隱,據買過的人說,有的甚至會開天價。要說沒花錢,廖啟自然不信。

    “他們要的是比銀子更加值錢的東西。”

    “什麽?”

    “秘密。”

    廖啟不悅,剛想開口表達不滿旋即明白過來,“秘密換秘密?”

    “嗯。”

    “說來聽聽。”

    “知道了平添危險,又徒增煩惱,何必呢。”田內侍放下酒杯,垂眸又歎道:“唉,是天大的秘密呀。”聲若蚊蚋,輕易就被院中蟋蟀脆亮的叫聲遮掩過去,廖啟還是聽到了。他明白,這個話題,到此就該結束了。

    他二人同命相連,也有不該問不能說的秘密。

    人生無奈,兄弟情誼,都以此為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