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小月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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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姝從容舍出來溜溜達達來到韻舍,舍前幾株枝繁葉茂的銀杏樹枝佇立那裏。一架鳳首箜篌孤零零於樹蔭之下。

    左右無人,玉姝邁步過去席地而坐,左手撩撥琴弦,音色清麗柔美。隨意撫弄幾下,玉姝腦海中忽然閃過一段熟悉的曲調,手上便不由自主的彈了出來。

    因是單手,相對雙手彈奏顯得孤清。玉姝細細品味。這曲子似乎是一個人的獨白。他的過往艱難困厄,對未來卻充滿希冀。他的憂愁與煩惱,他的不甘與無奈。他的心很苦、很苦。隨著弦樂聲聲,玉姝越來越體會到他的痛楚與悲愴。他或許曆經生離死別,或許背負國仇家恨。

    終於,玉姝痛到難以承受,不經不覺間,雙頰已是淚痕交錯。放開箜篌,無力癱坐片刻,玉姝起身疾奔回容舍。

    待玉姝蹤影全無,有人自樹後緩緩踱出,幹燥修長的手指在箜篌上輕輕撥弄之餘,喃喃自語:“妙哉!妙哉!”

    熙熙樓的廚子,做清淡小菜很拿手。上菜時,銅錘特意跟過來向封老板與張氏道謝。銅錘來在熙熙樓當學徒不長時間,可瞧著人穩重許多,隱隱約約的,張氏從銅錘眉宇間看出他成年後的樣子。

    張氏睡過一覺,胃口特別好,吃嘛嘛香。

    玉姝安安靜靜吃飯,不言語。

    魚六斤覺得玉姝儀態比以前好太多。頸直背挺,夾菜吃飯,不疾不徐,一板一眼。若是能手端飯碗,簡直都可以做樣版範例了。

    吃到一半,範掌櫃在外頭輕聲叩門,“封老板,季樂師說要辭工……”

    聞言,封石榴、魚六斤還有尤蜜皆是一驚。

    季樂師在熙熙樓做了快兩年,怎麽突然要走?封石榴顧不得飯吃一半,拉開門隨範掌櫃匆匆而去。

    魚六斤和尤蜜也沒什麽心思再吃。尤蜜更為鬱鬱。他跟隨季樂師學習羯鼓一年有餘,這麽大的事,季樂師竟然半點風聲都沒透露。

    如此這般,張氏和玉姝也不便久留,告辭離開。

    後來,玉姝得知,季樂師還是在七月初三那日清早出城走了。有人說他往京都方向去了,也有人說他要去北魏。到底去哪兒,隻有他自己知道。為什麽要走,也隻有他自己知道。

    “聽說季樂師羯鼓是一絕呢。我都沒來得及聽,他就走了。”蘇荷無比惆悵,“哎,恐怕這輩子都沒機會聽了。”

    玉姝不知該如何安慰如何,遞給她一串洗好的葡萄,“這串特別甜,你吃。”

    蘇荷笑眯眯接過。

    豔陽當空,二人躲在槿園裏的大槐樹下,陰陰涼涼,舒適愜意。因玉姝手有殘疾,沈娘子特許練琴時間由她支配。大多時候,她都跟蘇荷吃喝談天。偶爾也用用功,邊吃喝談天邊練習繡花。

    “阿娘說,封老板新請的樂師更好,到時我帶你去熙熙樓聽,好不好?”

    聞言,蘇荷眸光一亮,連連點頭,笑著說,“呀,這也算塞翁牽馬了吧?”揪下一粒葡萄放進嘴裏,香甜甘美,果汁四溢,忍不住稱讚:“真甜呀。”遞回玉姝跟前,說:“你也吃。”

    “塞翁失馬呀。”玉姝糾正。踢毽子、放紙鳶、抓羊拐、剪窗花、捏花餑餑沒有蘇荷不會的,就是不愛讀書寫字。

    蘇荷經常說錯,早就習以為常,臉都不紅,嘻嘻一笑,道:“哦,我記住啦。”

    秋意漸濃,天空湛藍,偶有幾朵白雲懶散飄過。黏膩的夏風被清爽的秋風取代,吹在身上沁著絲絲涼意。

    寸寸光陰悄然而逝。身旁的蘇荷還在喋喋不休的說著,玉姝含笑看她,說的什麽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此時此刻,玉姝感知到歲月靜好,人情溫暖。

    與此同時,崇德書院三遷堂裏,學子們執筆端坐,默寫《離婁》。

    “君子以仁存心,以禮存心。仁者愛人,有禮者敬人。愛人者人恒愛之,敬人者人恒敬之。”

    衛頊寫到這句,似有所感悟,小聲念了出來。蘸墨的功夫,不經意抬頭透過花窗看那浮雲,心想,不知這雲經曆過幾多美景,才飄忽至此。若它懂書寫,必是舉世無雙之悠遊記錄。

    衛頊不禁輕笑,落筆繼續寫道:“有人於此,其待我以橫逆,則君子必自反也:我必不仁也,必無禮也,此物奚宜至哉?”

    七夕這日,傳習所內所有人都隆重裝扮,就連崔管事也應景的換上寶藍暗金團壽紋衫子。簡秀才沒有閑錢做新衣,仍是洗的發白的青衫。不過,精氣神兒提的足足的,跟以前的他判若兩人。

    傍晚,沈娘子在槿園設下香案,擺滿供果帶領一眾人拜巧。拜過後,沈娘子與邱善善等女先生們回處所吃酒玩樂。

    女孩子們在槿園散開,要好的湊在一起賽巧。多日未見的秦十一娘也來了。她一出現,女孩子們便圍攏過去,嘰嘰喳喳問長問短。

    “十一娘,你這金鑲玉鐲子好看,是沈宏閣的嗎?”

    秦十一滿麵春風,笑答,“不是呀,大伯從燕州捎來的。沈宏閣的好貴呢。”她嘟起嘴,嬌俏可人。

    陶四娘像隻高傲的小公雞,揚首佇立,不似以前那般追捧秦十一娘。

    玉姝頭梳垂練髻,身著緗色衫裙,嫣紅抹胸,薑黃絲絛,頸戴珊瑚珠流蘇瓔珞,襯得她比朝早豔陽還要明媚。

    玉姝親手做了一個跟蘇荷一樣眼睛圓圓,穿水綠衣裳的布偶送給她。

    蘇荷喜歡的緊,抱在懷裏不撒開。她回給玉姝的是一對絹花。鴿卵大小的梔子花做了三層花瓣,花心以黃晶點綴,再用合香熏過,不止好看還很好聞。玉姝將其一邊一個插在發髻,笑得合不攏嘴。

    倆人身在高處,能將槿園美景盡收眼底。正如蘇荷所言,今天的槿園宛若人間仙境。樹枝上點綴各色綢緞製成的妍麗花朵,每隔三五步便是一盞彩燈,與少女燦爛的笑臉交相輝映,更顯喜慶。

    玉姝的目光卻被槿園入口,一個略顯慌亂的人影吸引過去。

    那人怎麽越看越像……

    “張小月?”玉姝低低驚呼。

    蘇荷懷抱布偶猶自歡喜,垂首問道,“嗯?誰?”

    “張小月呀。”

    可不就是張小月!她目的明確的直奔秦十一娘而去,還未站定,人已跪倒,“十一娘,我求求你,救我阿娘一命吧!”淒厲的哭喊聲突如其來的打擾了這良辰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