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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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完餛飩又與張氏閑話一陣,四更天玉姝才就寢。

    一覺睡到日上三竿。

    待玉姝醒轉,低頭往懷裏一看,阿豹伏在臂彎,大圓眼滴溜溜轉,對她對視片刻,打了個大大的嗬欠,伸伸懶腰下地跑去它那屋玩兒去了。

    茯苓撩起幔帳,小聲說道:“小娘子,華先生與拙翁等候多時了。”

    玉姝噌的坐起身,“你怎麽也不叫醒我呢?怎好叫他兩位久等。”

    拋開身份不論,華先生已經八十多餘,是祖父輩的尊長,對他如何禮遇都不為過。

    這次真是失禮於人了。

    “華先生特意叮嚀不要打擾小娘子。慈曄與秋曇陪他二人在府中賞燈呢。”

    玉姝不用茯苓服侍,快手快腳穿好衣裳,抱怨道:“青天白日還賞的哪門子燈?華先生與你們客套,你們也該多為人家著想,別讓人家久候。”

    玉姝極少這種聲氣說話。

    茯苓自覺委屈,麵上一紅,低聲說道:“小娘子教訓的是。”眼眶裏不知不覺蓄滿淚水。

    教訓?

    玉姝垂首思忖,方才語氣確是嚴苛了些。昨晚她鬧心口疼,就茯苓知道,茯苓必定因此而憂心,出於關切才不擾她安睡。不止茯苓,府中下人萬事都以她這個當主子的為重。

    思及此,玉姝語調瞬間軟和,“茯苓,我明白你用心良苦。你怕我休息不好身子難受,才不叫醒我的,是嗎?”

    茯苓喉間酸澀,連連點頭,委屈的說不出話。

    在鏡花庵時,滿荔做錯事,玉姝說她,她就是這副模樣。難過傷心,想為自己辯解又不敢。玉姝看的心疼,拍拍茯苓肩頭,柔聲道:“是我思慮不周,話說的重了,你別介意。”

    主子向她致歉?

    茯苓從委屈到惶恐,眼淚立刻就給嚇回去了,“小娘子別這麽說,全是婢子的錯。”驚懼的神色像極了滿荔。

    玉姝莞爾一笑,調侃:“好吧,那就全是你的錯。罰你晌午多吃兩碗飯。”

    茯苓掩著嘴偷笑,“多吃兩碗,豈不要了婢子的命?小娘子,就算婢子有錯您也不能動用酷刑呀!”

    見她重拾往昔伶俐,玉姝莞爾。

    茯苓年紀小,心思沒那麽重,也更容易哄。與之相比,滿荔跟著她去到鏡花庵沒過過一天好日子。

    這輩子,到底虧欠滿荔太多。玉姝望著忙前忙後的茯苓,心緒難平。

    收拾妥當,玉姝與等在門口多時的蓮童一齊來到前院。

    今兒是難得的好天氣。

    晴空無雲,暖陽高懸。

    一路行來,沒有燭火的花燈六神無主,在繩架上隨風飄擺,叫人沒來由的升起一陣酸楚。

    華存和韓冰興味盎然的笑容與這蕭瑟格格不入。他倆仿佛第一次見識此般美景,流連燈下,談笑風生。

    昨晚於興慶宮唱罷一曲,華存就急不可耐的想要與謝玉書結識。若不是大皇子先他一步來到謝府,華存也不能等到今早。

    遠遠的,韓冰見到身披蓮蓬衣的謝九向他們走來,便對華存道:“華先生那就是謝玉書,謝九郎。”

    華存循著他的目光看去,少年郎麵色不大健康,想必此前飽受病痛磨折。可他那通身華貴風儀極為奪目。華存一生走過許多地方,見過許多人。謝玉書絕對是他見過所有人當中氣度最為出眾的。

    韓冰的眉頭皺了皺,謝九一副大病初愈,孱弱模樣,並非大皇子說的身體抱恙那麽簡單。

    待玉姝走近了,華存幾步來在她麵前,向她俯身長揖,恭恭敬敬道聲:“謝郎君。”

    玉姝被他此舉唬了一跳,向後退開幾步,一邊還禮,一邊誠惶誠恐的說:“華先生折煞小人。”

    “謝郎君此言差矣。”華存說著,又是一揖。

    “小人愧不敢當。”玉姝趕緊還禮。

    他倆一個施禮一個還禮,韓冰在旁拈須大笑道:“小友無需錯愕,華先生說小友乃是他一曲之師,待見了麵一定要誠心感謝。小友且受了吧。”

    原來如此。

    玉姝直起身,正色道:“謝九何德何能敢受先生一禮。”

    韓冰看清玉姝麵容,眉頭擰成川字。上次見麵時臉色黑黃,而今成了青黃。

    究竟什麽了不得的病,能把人熬煎成這般狀貌?

    華存稱讚道:“謝郎君小小年紀能對曲樂有如此領悟,真乃天縱奇才!”

    對他此言,玉姝確實擔當不起,謙遜道:“華先生謬讚。”

    換做旁人,被華存這般誇讚,一定飄飄然。難得謝九如此虛心謙恭,華存對他更為歡喜。

    三人有說有笑來在前廳,桌上已然備下蒙頂與餅餒。

    玉姝尚未用飯,就不急著飲茶,拿一塊餅餒慢慢吃。

    華存從旁取出一個圓圓變扁包袱,包的什麽,華存將其捧在手中對玉姝道:“謝郎君,此乃吐蕃赤祖德讚所贈,赤鬆德讚想讓我做鼓曲,在望果時節演奏。”說著,又從袖袋裏掏出一份曲譜,鄭重說道:“勞煩謝郎君為我拿個主意。”

    蓮童幫她接了包袱,打開看,是一麵鼓。這麵鼓比普通圓盤稍大,做工極是精巧。鼓身用整段椿木挖空,兩邊蒙上羊皮做成鼓麵。鼓槌與羯鼓鼓槌大不一樣,好像食指曲起的形狀,末端扁圓,以此敲擊鼓麵。

    這是吐蕃背鼓,演奏時把鼓固定在後背,手舞足蹈。既要拍子準,又要舞的好,難度很大,不是一般樂師能夠勝任的。

    玉姝放下餅餒,單手接過曲譜,細細端看片刻,再看看那麵鼓,斟酌著說道:“華先生此曲並非不好,就是柔美有餘,陽剛不足。與吐蕃風情不甚相符。況且,望果乃是豐收大喜之日,多添些節慶氣氛更為恰當。”顰了顰眉,又道:“想必讚普定然仰慕中原文化,所以才勞動先生。先生為何不加進中原樂器呢?”

    華存擰眉沉思,“那不就是不倫不類了?”

    玉姝淺淺抿口茶湯,說道:“倘使融合的恰當,必能令人耳目一新。”

    “哦?”華存聽了眼目一亮,“那麽,可否請謝郎君做上一曲?”

    華存唱歌一絕,作曲欠些火候。再加上玉姝的新奇點子,激起了他的興趣。說著說著,就幹脆把這活計推給玉姝了。

    韓冰看看玉姝麵色,不免為他擔憂,從旁規勸,“太過損耗心神的功夫,讓謝郎君多多休息吧。”

    他這一說,華存思量片刻,便道:“是我唐突了,謝郎君勿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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