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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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維風緘口不語,柳媞也不催促,咯嘣咯嘣嚼糖的聲音在落針可聞的殿中顯得尤為尖刻。

    嘴裏的糖碎剛剛咽進肚裏,柳媞又從攢盒裏拿出一顆,捏在指尖,不疾不徐說道:“叔叔,你現在還看不明白怎的?若我能成大事,你不就能徹底翻身了?我可是柳氏唯一的指望了。生死攸關之時更得同心協力才是!”

    柳維風拿了錢沒辦成事,柳媞當然有氣,可又不能惹惱柳維風。他是柳媞在宮外的臂膀,有許多事還得靠他幫忙支應。

    同樣道理,柳維風也不敢與柳媞翻臉。倆人互相依存互相扶植才走到今天。

    “叔叔,你不幫我,難道還指望別人保你?你那些個朋黨,哪一個能真心為你?”說罷,柳媞素手一揚,把糖丟進嘴裏,靜等柳維風回話。

    柳維風思量良久。

    原本以為退避就能令皇帝陛下釋疑,照目前形勢看來,皇帝陛下怕的是大皇子登基以後被柳氏以軍權脅迫退位,再擁立皇子昕繼位。仔細想想,新君即位同樣容不得柳氏,也得鬧個兩敗俱傷。皇帝陛下正是看到了日後必然會發生的紛爭,才趁此機會一力將柳氏打沉。他不僅為冊立太子掃清障礙,也在為成就大皇子步步為營。

    不經不覺間,柳氏已被皇帝陛下逼到了四角,若是兩方隻能活一方,先保命才是正經。命都沒了,何談頤養天年。留著那些錢,又有何用處。

    柳維風重重喟歎,試探著問道:“但不知,娘娘有何良策?”

    出錢不是不可以,他得弄清楚柳媞到底有多大把握能夠保全柳氏,起碼心裏有底。

    柳媞麵沉似水,不做聲息,牙齒用力把糖咬碎,咽了。

    紅唇輕啟,吐露出令柳維風魂飛魄散的兩個字,“弑君。”

    這、這是良策?

    弑君不成,那就是千刀萬剮啊!

    柳維風心肝脾肺腎顫了三顫,瞪大眼睛,難以置信的盯住柳媞以洛兒殷描成的櫻桃小口,喚一聲,“娘娘……”喉嚨幹澀沙啞,吞了吞口水,像是吞下一塊燒紅的熱碳,火燒火燎一路蔓延至胸臆之中,繼而發散到四肢百骸,將他所剩無幾的神智吞噬殆盡。

    他萬萬沒想到柳媞竟然要殺了皇帝陛下。

    然後呢?把皇子昕扶上帝位?

    皇子昕能當皇帝嗎?行止不端,如何能力大臣們信服?他要當了皇帝,肯定是南齊第一昏君。

    柳維風神智漸漸清明,嚇掉的魂兒也歸複原位,打起了自己的小算盤。

    皇子昕根本沒有能力擔此重任,不正好?!柳維風眼眯眯,長舒口氣。

    柳媞一介女流之輩在政事上還得仰賴他這個叔叔,到時,他做攝政王順理成章把持朝政。至於皇子昕,就先讓他逍遙快活個三五年,待到大權在握,就將他處置了。

    至於柳媞,隨便在哪兒都好,起一座庵堂給她住著就行。

    這買賣做得過!

    柳維風抄起桌上茶盞,咕咚咕咚喝了個底朝天,半溫茶湯落肚,心也定了不少,“娘娘,此事須得從長計議才是。”

    聞言,柳媞粲然笑道:“那是自然。事成以後,還望叔叔多加照拂我與昕兒。”

    柳維風手撚胡須,笑得見牙不見眼,“到那時南齊就是皇子昕的天下,娘娘多照拂我才真。”

    語畢,二人相視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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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p;這抹笑容很快就從柳媞唇畔隱去,聲音低沉,對柳維風道:“叔叔,我需要錢。”

    弑君,一支玉如意,一個口頭許下的王爵遠遠不夠。

    “好!你要多少錢,我都給你!”

    柳維風孤注一擲。與其被皇帝陛下逼死,倒不如搏上一搏。

    贏了,有享之不盡的榮華,輸了,就怨他沒那麽好的命!

    柳媞心中大石落地,嫣然一笑,“叔叔費心了。”

    “娘娘說的哪裏話。反正也沒退路了,就這麽地吧!”要說不怕,那是假的。柳維風滿口豪言壯語,可他膝頭卻不受控製的哆嗦。

    是啊,沒退路了。

    柳媞悲從中來。

    自始至終她的目標隻有那張龍椅。為此,她處心積慮,甚至不惜毒殺親生女兒。可到頭來,前途仍舊布滿荊棘,她卻已是心力交瘁。

    可哀她沒有退路,沒有退路……

    日頭西斜,三人約定立春再相聚,華存和韓冰便告辭離去。

    玉姝陪他倆說話用飯吃茶許久不覺疲累,還有些意猶未盡,多是因為華存和韓冰談吐文雅風趣,見多識廣。就算聊上整日都不會乏味。

    回到內宅,還沒踏入屋門,就聽高先生粗聲粗氣的說:“小貓,你不乖!”

    誒?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玉姝納悶。高先生跟阿豹好的都快成一個貓了,怎麽舍得說它不乖?阿豹這是罪犯哪樁?

    阿豹“喵喵”倆聲駁斥,聽它口氣像是惱了。

    “身為好貓,怎麽能糟踐東西?嗯?你看,都咬出牙印了。”

    玉姝莞爾,許是阿豹咬壞小布耗子,高先生瞧著心疼了。

    推門入屋,進到裏間,就見阿豹梗著脖子站在桌上,高括坐在桌前,腮幫子鼓鼓的與它對視。

    茯苓金釧在旁掩嘴偷笑,見玉姝進來,茯苓趕忙過來為她解下蓮蓬衣,金釧浸濕軟帕給她淨手,

    玉姝剛想問怎麽回事。

    高括從鼓凳上站起身,顛顛兒來到她麵前,“小哥哥,你看阿豹把好好的筆咬出印子了。”攤開掌心,長卿閣主親製狼毫躍入玉姝眼簾。

    這是她入傳習所時,魚六斤送的賀禮。

    長卿閣主,也就是霍洵美親手製成。普天之下的文人求而不得的利器。斑竹光潤,已然包漿,上頭布滿阿豹細碎的牙印,若發現的晚,說不定阿豹能咬成兩截。

    原先一直放在枕頭底下,搬來靖善坊以後,無緣無故的找不見了。

    玉姝不想與霍洵美再有任何瓜葛,筆丟了就丟了,正好一了百了。目光瞟向緊抿著小嘴,氣哼哼的阿豹,玉姝了然,定是這小壞蛋喜歡,叼去它那屋藏著。

    “小哥哥,你快說說阿豹。它要是再這麽淘氣,我就不跟它玩了。”高括嘴巴撅得老高,目光灼灼的盯著玉姝,想讓她給這支狼毫出頭。

    玉姝把毛筆交給茯苓,來到阿豹麵前,笑吟吟揉著它的小腦袋,“聽見沒?別再頑皮了,要不高先生就不跟好了,也不陪你玩了。”

    阿豹連喵都懶得喵,專心吃手,誰都不理。

    玉姝聳聳肩,對高先生無奈道:“除了你,它也沒有能談的來的朋友了。要不,你就原諒它這一次吧,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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