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母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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虧得趙旭尚且能夠自控,不論柳媞流露出多少淒慘悲痛,趙旭終歸沒有下令殺趙矜。還準她去鏡花庵,並且允許帶一名宮婢伺候在側。
望著台上的且唱且說的菊部頭,前塵過往如同潮水一波波湧進玉姝腦海。柳媞當日神情言語,點點滴滴重現眼前,玉姝恍然了悟,柳媞那時就想取她性命。
不、不對!
或許更早!
為了把那碗堇汁灌入趙矜口中,柳媞都等的不耐煩了吧。身為母親,本該對子女愛護痛惜,柳媞究竟為何非殺她不可?
玉姝認真推敲,覺得柳媞在大平宮所言並非實話。這樣一來,就又回到了原點,幸運的是,上天又給她一次向柳媞求證的機會。
玉姝暗下決心,這次定要弄個水落石出。
菊部頭說說唱唱,竹架上的圖畫翻過一頁又一頁,大半個時辰匆匆溜走。
張氏擔憂的看向站在窗口的玉姝,小聲道:“哎,自打玉兒中箭傷了心脈,不能跑不能跳,可把她悶著了。”
玉姝背影瘦瘦小小,映在張氏眼中刺得她心尖兒針紮似得疼。
陸峰也壓低了聲音,說道,“我瞧著她喜歡聽講唱變文,以後咱們常常帶她來散心。”
“以後?別說以後了,就說眼前玉兒就忙的連歇晌都顧不上。”張氏無可奈何的瞟了陸峰一眼,“以後就更沒閑情陪我們吃吃喝喝了。”
他倆都不是擅長說情話的主兒,可若真膩歪起來,沒人能招架得住。金釧早就避到窗邊觀看台上的菊部頭講唱。
陸峰不語。待大皇子被冊封為太子,玉姝就要為他奔波政事,不止沒閑情,也沒閑暇。
“那、玉姝的身體能吃得消麽?”
“這段時日倒是見強了。但是,花醫女也道欲速則不達,得慢慢調理。”張氏長歎一聲。她嘴上不說,背地裏不知為玉姝流了多少眼淚,又有多少個夜晚難以安眠。所有這一切,都拜那個叫湯雋的雜碎所賜。
“見強了,也不能掉以輕心。”陸峰輕聲問道:“那刺客可有消息?”
“沒有。秦王廣派人手,又出了兩萬貫賞金,到現在還是半點聲息也無。那刺客就好似憑空消失了一般。”提及湯雋,張氏豎起眉眼,語帶憤憤。
陸峰點點頭,咬牙切齒的說:“我若抓住那刺客,定取他狗命!”不自覺拔高了聲調。
張氏怕他打擾玉姝,嗔怪道:“玉兒聽入迷了,你小點聲。”目光瞟向玉姝,見她絲毫不為所動,仍舊巋然不動立在窗前,這才心下稍安。
陸峰訕笑著“嗯”了聲,“我這不是著急嘛!素素,你放心,我與黑道上的朋友打過招呼,他若幹踏足南齊半步,管叫那狗賊有來無回!”說著說著調門又拉上去了。
張氏皺起眉頭,怨怪:“你這人真是,小點兒聲!”
陸峰趕緊做小伏低,“是!是!我小點聲,小點聲。素素你別惱,別惱。”
陸峰刻意討好,逗得張氏噗嗤一聲樂了,粉拳在他胳臂輕輕錘兩記,嬌嗔:“就惱!就惱!”陸峰大手順勢握住張氏小手,情意綿綿,道:“素素,待出了正月我就請媒人去謝府提親。”
陸峰
手掌厚實溫熱包裹住她的,令張氏感到踏實安義,但礙於金釧在側,張氏趕緊忙抽回手,小聲咕噥一句,“這事你與玉兒商議,休得問我。”雙頰緋紅別開頭,羞的看都不敢看陸峰。
陸峰眼睜睜看著張氏柔若無骨的小手驀地抽離,悵然若失之情油然而生。但一想到,他就快與素素長相廝守,偕老至死,就又抑製不住歡喜怡悅。
“此事,秦王自有辦法處置。你啊,也別說什麽有來無回,取他狗命。犯下人命官司是要處斬的!”張氏容色肅然,繼續說道:“你就算不為自己,也該為鏢局兄弟著想。”
陸峰也是火頭上說的氣話。他不是秦王,不能用些非常手段懲治湯雋。況且,他今後還要照顧妻小,斷不會魯莽行事。順著張氏話頭,笑言道:“還有你!我也會為你著想。”
張氏赧然,小聲叨念,“你知道就好。”
聞言,陸峰比吃了蜜還甜。
張氏含笑瞟他一眼,攏攏鬢發,站起身來到玉姝身側,看向台上菊部頭,道:“說的是趙娘子呀?”語調暢意,頗有點欲蓋彌彰的意思。
玉姝唇齒輕啟,“嗯。趙矜。”沒有任何情感的表述,像是在說不相關涉的陌生人。
“你頭些日子不是還看《趙矜變文》來的嗎?”
玉姝臥病在榻無所事事,便翻看幾張打發光景。有時玉姝也念上一段給張氏聽,當張氏得知趙矜被柳媞害死,痛哭了一場,還大罵柳媞禽獸不如。
“是啊。文采平平,行文平平,勉強夠格兒罷了。”玉姝沉著臉將那本變文貶的一錢不值。
玉姝很少如此時這般言語刻薄,尤其此時她麵色無波,眼神冰冷,像是換了個人。
“玉兒,你沒事吧?”張氏想把她攬進懷裏好生安撫,卻又不能。
“無事。”玉姝彎起眉眼朝張氏疲憊的笑笑,“我就是累了。”就連眸中都顯出濃濃倦意。
張氏神情一肅,“要不咱們走吧,你快回去歇著。”
玉姝搖搖頭,“我想把這段聽完。”目光重新回到台上,輕聲道:“趙矜雖然遭受許多痛楚,好在她的一生很短,萬幸,萬幸。”
張氏亦是悵惘憂傷,嗟歎道:“誰能想到生母會害死自己的孩子呢?怎麽舍得,又能下的去手?!趙娘子是個苦命人呐!”感歎之餘,眼眶裏慢慢蓄了眼淚。
玉姝神態自若,語調和緩,悠悠說著:“待親生兒女不如外人的並不鮮見,更不消說那等豬狗不如的了。正所謂一樣米養百樣人,總不能普天之下的母親全都一個樣兒!”轉頭看向張氏,唇角微彎,“阿娘,能做你的女兒是我此生幸事。我想,一定是上輩子老天爺虧欠我太多,為了彌補,才有此安排。唯一遺憾的,就是我們母女相處時日太淺。”
“玉兒……”猝不及防的真情流露,惹哭了張氏。
玉姝亦是熱淚含眶,顫聲喚道:“阿娘,你我這段緣分,絕不會因你與陸總鏢頭成親,或是我回去東穀而阻斷。一日為母女終生為母女。”說到最後一句,滾燙熱淚自麵頰滑落。
張氏登時淚如泉湧,背過身去低聲啜泣。
金釧在旁備受感動,眼圈紅紅的掏出帕子為張氏拭淚。
說的好好的,怎麽都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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