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歲月不饒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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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郎君客氣。”衛擒虎虛扶一把,將她帶到街邊,“這裏牛馬穿行,須得多加小心才是。”言辭誠摯,像是祖父關心孫兒安危。
玉姝心間一暖,抬眼端量衛擒虎。
須發花白,皺紋已然爬滿眼角,慈祥和藹取代了蟄伏於他眉目之中的英氣。
果真是歲月不饒人。玉姝慨歎。
“謝郎君也是來敬香的吧?”衛擒虎微笑問道。
他這一笑,令玉姝倍感親切,“我,我給浮圖大師送《春牛圖》。”
衛擒虎猛然間想起謝九郎是與大皇子、浮圖大師結伴來京都的,算是舊識,便道:“哦!是了,就快立春了。”
“我是來敬香添香油錢的。”不等玉姝詢問,衛擒虎自顧自說道:“有位友人年前故去了,我想求佛祖大發慈悲,讓她來生別再受今世這般苦厄。”
友人?趙矜?!
玉姝眼眶酸脹,“是侯爺的至交嗎?”
衛擒虎略微沉吟,“是我救命恩人的女兒。奈何我能力不濟,保不了她平安康泰。”
先帝最寵愛的千金郡主,故太子的掌上明珠,死於大平宮。而他這個定遠侯,無法為她手刃凶手,隻能跑到祥雲寺尋求慰藉。衛擒虎深感愧對趙矜,更加愧對趙昶。
是以,衛擒虎孤身前來,沒對任何人提及此事。但他與謝九郎初初相見,就覺得他像是久未謀麵的老友,甚為投契。甚至對他敞開心扉,道出心中鬱結。
人與人之間的緣分,何等玄奧。衛擒虎暗自感慨。
玉姝不想他再為趙矜傷感,吸了吸鼻子,指著棗紅馬,語調輕鬆的說道:“侯爺這匹真乃寶馬良駒呀。”
衛擒虎收起悲戚神色,強打精神,“此乃皇帝陛下所賜。”順順馬鬃,又說:“腳程快又靈性,確是匹好馬。”抬眼看向玉姝,“謝郎君懂得相馬?”
玉姝搖頭,“不懂。不過好壞還是能分得清的。”見得多了,自然而然學會辨識。
“前幾日,華先生在寒舍飲酒時,即席做了首曲子,就是現下京都傳唱甚廣的《雪梅》。不知謝郎君可有耳聞?”既然遇見謝九郎,就不得不說說《雪梅》。
提及此,玉姝不住頜首,讚許道:“華先生此曲歡快悅耳,朗朗上口,就連三歲孩童都唱的似模似樣。當真是不可多得的好曲。”
衛擒虎暫時拋下煩惱,語氣也輕鬆些,“是啊,是啊。我經常聽到坊中小童齊聲歡唱。謝郎君的詞與華先生的曲真可謂是相得益彰。”
“然則,元夕宴上,謝郎君那曲《元宵》與華先生嗓音更加契合。若是換做他人,怕是唱不唱其中韻味。”衛擒虎並非隻會帶兵打仗,不解風情的魯鈍莽夫。加之丁玫濡染,點評起詞曲頭頭是道,儼然大半個內行。
玉姝細品衛擒虎話中意味,曉得他是在說《元宵》講究技巧,一般人學唱不了。
事實正是如此。
玉姝做曲時,沒想過家喻戶曉。
皆因前有《雪梅》傳唱甚廣,坊間對東穀謝玉書已經認識。《元宵》意在讓那些達官顯貴記住靖善坊謝九這號人物。
玉姝笑道:“《元宵》乃是某為華先生度身打造。以此報答他對《雪梅》的厚愛。”此言非虛。華存幫謝玉書在京都揚名,她當然感激不盡。
衛擒虎由衷稱讚:“謝郎君結草銜環,德行高潔,令人敬佩。”
她並非純粹答謝,個中摻雜了私心。結草銜環尚能領受,德行高潔玉姝自問擔當不起,連連擺手,道:“侯爺謬讚,愧不敢當,愧不敢當。”
衛擒虎與謝九郎越聊越有相見恨晚之感,誠心言道:“謝郎君可願賞麵到舍下用盞清茶。”
得他邀請,玉姝欣喜不已。
鹿鳴山一別,玉姝已有十數年沒有與衛擒虎會麵敘話。她有一肚子的話想對衛擒虎說,但又不能將所有遭遇和盤托出。可她還是歡喜的,剛想答應,慈曄回返,來到她麵前,道:“浮圖大師請郎君進去。”
衛擒虎麵帶失望,“既是如此,那就不耽擱謝郎君了。快進去吧,別讓浮圖大師久等。”
玉姝神情一肅,“侯爺,那……我過幾日早去府上叨擾。”
聞聽此言,衛擒虎連連應道:“好!好!”他打算讓衛瑫兩兄弟也見識見識世家子弟的學問才情。
玉姝與衛擒虎互道珍重,目送他上馬遠去,才與慈曄一同進到祥雲寺中。等候多時的小沙彌迎上前來,雙手合十,道:“施主,請隨我來。”
十三四歲的少年郎能在祥雲寺收到這般禮遇,當然令人訝異。有許多人向她投來探究的目光。玉姝安之若素,跟在小沙彌身後,負手而行。
有一年佛誕,她隨祖父來祥雲寺敬香。
彼時,她尚且年幼,加之前呼後擁,匆匆來,匆匆去,沒有機會欣賞寺中風景。
這一次,玉姝刻意放緩腳步,細細端看。
寺中遍植菩提貝葉,文殊黃薑與各大莊嚴肅穆佛殿相互輝映。可惜現在時令未至,倘若恰逢花期,景致必定悅人。
比之信眾絡繹不絕的華美大殿,僧舍就顯得極為拙樸清幽。
世間多浮躁。
晨鍾暮鼓,誦經打坐,僧人虔心修行的拳拳摯誠附著在這青磚素瓦之上,使玉姝感到莫名心安。
浮圖大師居處是一座小小院落。
庫那勒王子已於門前等待,遠遠見到玉姝,雙手合十,含笑俯身。
待到了切近,玉姝合十還禮,“王子,好久不見,你還好嘛?”
庫那勒王子溫煦一笑:“好!郎君身子如何?”說著,認真端看,見謝九郎仍舊羸弱,皺了皺眉頭,關切問道:“還未大好?”
“華佗在世才能大好呐!”說罷,玉姝唇角微彎。
玉姝想說句笑話,逗他開心。庫那勒王子笑是笑了,卻是勉為其難,比哭好看些些。
庫那勒王子在中原生活多年,曉得華佗乃是神醫,謝九的病嚴重到得神醫才能治好,那就非同小可了,庫那勒王子笑過以後,眉頭皺成了川字。
玉姝見狀默默不語,責備自己不該口無遮攔,無端令庫那勒王子為她擔憂。
於是,話鋒一轉,愉悅問道:“浮圖大師看過我畫的春牛圖了嗎?”
“哦,看過了。”庫那勒王子還在為謝九傷懷,情緒低沉。
“王子在中原時,立春也咬春戴春幡吧?”
涼州城離京都十萬八千裏,可民間習俗應該大同小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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