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一言九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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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拙翁和華先生一見冬瓜糖便食指大動,一人一朵吃的歡暢。玉姝便與他們閑話家常。

    他倆果然如玉姝所料,清早就去延平門湊熱鬧。

    “京都不愧是天之腳下,迎春也辦的這樣繁盛。”華先生走南闖北,見多識廣,能的他讚許,那排場必定不小,“不光扮作春娃、春燕的藝人服飾華美,就連酒店茶樓的講唱藝人,都比別處更勝一籌。”

    華存提到講唱,玉姝隨口問道:“華先生可曾去過坊中的得月樓?那裏專門請來菊部頭講唱變文,我去聽過一次,確實不錯。”

    說起菊部頭,華存眼目一亮,“想不到謝郎君竟會對阿選青睞有加。她亦對郎君所做《元宵》讚不絕口。”

    “阿選?菊部頭名選?”玉姝低聲反問一句。

    選,擇也,亦作萬。

    與她氣韻剛好契合,妙哉!

    “名選字鑒。”華存補充道。

    “華先生與菊部頭相熟?”不熟也不會直呼菊部頭為阿選。玉姝有此一問,是想探究華存與菊部頭的關係。

    算算年紀,菊部頭或許是華先生的徒兒。如果師從華先生,做講唱藝人未免屈才了。

    華先生悶悶“嗯”了聲,執起杯盞自顧自喝起來,貌似不願多談。

    玉姝也不強逼,轉而問拙翁,“我聽下人說,有藝人扮作春娃送春桃,未知拙翁得了幾個?”

    拙翁拈須笑道:“得了幾個?老夫我連個豆子都沒搶上,那春桃更是隻有眼饞的份兒。”被他這一調侃,華存也樂不可支,道:“喔唷,我與拙翁加起來都快兩百歲了,哪裏還搶的動啊?”

    話音未落,書房裏又是一陣大笑聲。

    玉姝研讀拙翁《君策論》時,想象他是一個不苟言笑的倔強老丈。真正與他相處,發現拙翁為人親善,風趣可愛。尤其他說話時,頜下稀疏胡須也跟著微微顫動,最是活潑。

    笑夠了,拙翁卻將話鋒一轉,“大皇子殿下的儀仗竟與帝王相差無幾。”雖然語帶調侃,玉姝卻從他話中聽出些許別樣意味。

    這是趙堯第一次以皇子身份主持迎春儀式,講究點沒錯,但若因此令人產生反感,或是被言官揪住小辮子加以彈劾,太常寺或是禮部也得擔責。

    玉姝手指在杯沿上輕輕滑過。溫熱水汽嫋嫋,好似一團烈焰,灼烤指尖。

    拙翁此言,究竟何意?

    玉姝暗自忖量,卻始終不得要領。

    百裏極端起茶盞啜了兩口。他想不明白為何拙翁總是話裏有話,好像是在給謝九出難題,又或者是在向謝九暗示什麽?這種話他接不上,也輪不到他接。隻能在邊上喝茶吃點心,看謝九如何應對。

    玉姝含笑道:“勸耕務農乃是國之根本,隆重其事也並不為過,對吧,拙翁?”

    這顯然不是拙翁想要的答案。

    拙翁目中無波,幹笑幾聲,端起茶盞便不再言語。

    眼見就要冷場,華存趕忙挑起話頭,“謝郎君,望果鼓曲可有構想?”

    玉姝從旁拿過曲譜,道:“哦,這是初稿,請華先生過目。”

    “這麽快?”華先生驚詫,接到手中,細細翻看,一邊看,一邊在桌上打著節拍。

    看到一半,華存連聲道:“好好好!”欣喜的抬眼望著玉姝,感歎:“此曲實乃難得一見的佳作啊!”

    玉姝謙遜笑道:“謝九愧不敢當。不過,也請先生恕我賣個關子,器樂合奏部分要等到下個月才能完整呈現。”

    “中原與吐蕃樂器融合,確實艱難。然則,謝郎君此曲,當真讓人萬分期待。”華先生合上曲譜遞給玉姝,情不自禁的誇獎:“謝郎君可謂是天縱之才!”

    “華先生謬讚。”玉姝端起茶盞淺淺抿了抿,目光瞟向百裏極,見他隻顧喝茶,不吃點心,以為他當著華先生和拙翁麵前放不開,便說:“十一郎,等陣你要仔細品嚐我府中春餅,看與南齊製法有何不同。”

    百裏極還在琢磨拙翁究竟是何用意,聽見玉姝喚他,忙回神,應了聲:“好。”

    四人又閑話片刻,就聽蓮童在外稟道:“郎君,酒席已經備好,可以入席了。”

    玉姝站起身,“諸位請隨我來,今日席麵擺在花廳。”說著,就往外走,拙翁對華存道:“我與謝郎君還有話說,先生與百裏郎君去花廳稍待片刻,我們隨後就到。”

    誒?

    玉姝不解的看向拙翁,見他並沒有要走的意思,便吩咐蓮童先將華存和百裏極帶去花廳。

    從拙翁甫一見到謝九就語帶雙關,這會兒,不知他又要說些什麽。

    人老尖馬老滑。百裏極怕謝九吃虧,可又不能留下陪他,轉回頭,目光在拙翁和玉姝麵上遊弋數次。無奈之下隻得與華先生出了書房。

    玉姝重新坐回拙翁對麵,問道:“未知拙翁有何見教?”

    拙翁並不急著言語,自顧自端起茶盞,盯著茶湯上零星浮沫良久,才道:“謝氏於東穀地位舉足輕重,若小友與大皇子殿下無甚淵源,也不會來在京都,趟這渾水,是吧?”

    表麵看來趙堯貴為皇子,風光無限。但其實,他在朝中根基尚淺,若不是皇帝陛下對他恩寵有加,肯定站不住腳。

    拙翁說這是渾水,玉姝以為,該說是萬丈深淵才對。稍有行差踏錯,就落個粉身碎骨的下場。

    玉姝略微斟酌,便道:“實不相瞞。我是受波若大師囑托,才會傾力相幫。”

    原來如此。拙翁恍然大悟。繼而想到謝九興許是在涼州城時與波若大師結下的緣分。

    他與謝九見麵次數不多,可他賞識謝九,也憐惜謝九小小年紀孤身一人來到京都,麵對朝堂之上的腥風血雨。

    有危就有機。

    若果謝九是為了榮華富貴,他就不會再多說一句。然而,謝九是為了兌現對波若大師的承諾。

    與朋友交言而有信,謝九乃是高義之人,他就不能眼見前方危殆,而不警示。

    “小友可知,大皇子殿下雖然深受陛下寵愛,卻並非祥兆。正所謂,禍兮福之所倚,福兮禍之所伏,世間事,相生相克,大多如是。”

    拙翁言辭懇切,玉姝默然。

    以《君策論》名聞天下的拙翁,並沒有得到西陳國君重用,來到南齊,也不見他與朝中權臣有何交往。終日與華先生結伴賞玩美景,樂在其中。

    玉姝以為他該當鬱鬱不得誌,其實不然,或許拙翁正因寫下《君策論》而參透天下大勢之玄奧,於是,他不再執迷於塵世浮華,轉而尋求內在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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