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青蓮竹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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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為兒郎,人人都想功成名就。然則,小友乃是世家子弟,名聲於你,並不稀罕。至於利嘛,些些恩賞,東穀謝氏哪會放在心上?

    小友方才也說,是為了不失信於波若大師。可小友想過沒有,一旦大皇子殿下成為太子,成為國主,他還會不會對你如此禮遇,甚至言聽計送?正所謂,飛鳥盡良弓藏!”

    拙翁句句發自肺腑,勸阻謝九扶助趙堯。

    玉姝訥訥不語。至此,她才了悟為何拙翁以燕喻人,試探她是否有爭強之心。

    拙翁繼續勸道:“小友為何不在尚且能夠抽身時,及早抽身?以小友才華,何苦非得要做振翅大鵬,空穀幽蘭未必不美。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大皇子殿下能容忍春燕長成大鵬嗎?”

    元夕那晚,對著滿園花燈,趙堯口口聲聲說要撥亂反正。

    玉姝以為趙堯的意思是,待他登上帝位,就會禪位於長兄。但是,玉姝忘記了一切都得等到趙堯登上帝位,才能實現。

    拙翁一語中的。趙堯成為帝王之後,他還會對謝九言聽計從嗎?若不能,更遑論撥亂反正。

    之前,玉姝對趙堯所言將信將疑。而此時,玉姝則是憂心忡忡。表麵看是謝九輔佐趙堯,實則,玉姝想要借助趙堯為兄長謀回江山。

    如果趙堯真能言而有信,那就不需兵戈相見,能夠省下許多力氣,也能皆大歡喜。

    若不能呢?又當如何?

    在此之前,玉姝從沒設想過,趙堯不能兌現承諾,她要作何應對。深究個中原因,玉姝發現,她對趙堯懷有很大期盼與期望,甚至可以說是仰賴。她在等趙堯將南齊江山拱手相讓,這和張大嘴巴等著天上掉餡餅有什麽區別?

    玉姝細聲重複道:“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若然拙翁不幸言中,趙堯對她起了殺意,又當如何?

    “小友才華橫溢,假以時日,必然能夠揚名立萬,又何必流連那些個不切實際的華美表象?”

    倘若不是為了三位兄長,玉姝也不會來到京都。所有隱衷,所有苦痛,玉姝不能向拙翁吐露半句。

    “多謝拙翁提點。然則,一言九鼎,我既向波若大師允諾,就萬萬不能更改。”一方麵是托詞,另一方麵,玉姝已經踏入京都,再想抽身,並非易事。

    一個信字,使得拙翁無言以對,垂首沉吟片刻,再抬起頭時,目中隱約淚光閃動,“小友高義,老夫心服口服。凡事總有苗頭,假若他日,大皇子殿下容不得小友,小友定要盡早離開京都,離開南齊。”

    玉姝定定心神,微笑道:“拙翁請放寬心思。大皇子殿下曾是波若大師弟子。即便還俗,可仍是善心大度之人。”與其說相信趙堯,倒不如說是相信波若大師。

    “利欲足以熏心。小友切不可等閑視之。”

    利欲熏心?!玉姝攥緊了隱在袍袖下的左手,嘴巴抿成一字。

    拙翁啜了口茶潤潤喉嚨,又道:“人上了年歲,便心軟到見不得世間淒涼,亦喜從容恬淡。於蓮花寺初見小友侃侃而談善惡天道,我就在想舞勺之年的小兒都懂天道了,我過了艾服,卻還參不透人心。千算萬算,人心難算。而且,大皇子殿下已經還俗,那些個清規戒律,於他並無用處。”

     

    ;“可是……”她不是趙堯,不曉得趙堯究竟作何打算。玉姝想為趙堯辯白,猛然發覺,無從辯白。

    拙翁知她矛盾,便道:“或許,大皇子殿下並非那般不堪。然則,小友經天緯地之才,兼且重信重義,難保不遭人妒忌。是以,小友萬事都留一線生機,總沒有錯。”

    玉姝汗顏。

    因她存有私心,才會到在京都,哪是什麽重信重義呢?

    拙翁說的對,萬事留一線。玉姝心中有了計較,便道:“我哪裏是擔得經天緯地之才,重信重義之人呢?隻不過會做寫兩句酸詩罷了。”

    有才華卻不恃才傲物,拙翁更欣賞謝九了,“小友何必妄自菲薄?放眼整個南齊,都找不到小友這般妙人。”

    拙翁一誇再誇,玉姝赧然,連聲說道:“實不敢當,實不敢當。”

    “我在西陳青蓮山中,築有竹舍,小友他日得閑可到山中與我作伴。山風吹拂,聽鳥鳴,觀竹舞,實乃雅事,樂事,幸事!”拙翁的意思是,若以後趙堯容不得謝九,他願意收留謝九。

    這般恩惠,不是誰都有能力、有膽量施舍的。玉姝品出他話中意味,笑言道:“就怕拙翁嫌我聒噪。”

    謝九委婉答應,拙翁心中舒暢,調侃一句,“小友真會說笑。”

    待玉姝與拙翁來到花廳,桌上擺的滿滿當當,熱氣騰騰的荷葉餅放在竹篾編製的平盤裏,熏大肚、鬆仁小肚、爐肉切成細絲,肉絲炒韭芽、醋烹綠豆芽、素炒粉絲,一碟碟色香味俱全,光是看看,就讓人垂涎欲滴。

    百裏極見謝九眉目含笑,與拙翁走在一處,沒有半分尷尬神情,知他二人相談甚歡,懸著的心放下。

    玉姝未等落座,先說抱歉,“讓先生久等了,來來,嚐嚐我府中大廚的手藝。”說著,接過蓮童手中捧著的酒壺為華先生和拙翁滿滿斟上,“劍南燒春,若不合口味,我讓人換過。”

    “謝郎君怎知我最愛劍南燒春?”華先生不與他客套,端起酒盞一飲而盡,咕咚咽了,讚聲:“好酒!”

    拙翁從旁規勸,“先生慢些吃,待會兒醉了可怎麽好?”

    玉姝又為華先生滿上,道:“醉了就在我府裏歇下,明日再飲。”

    華存語調輕快的對拙翁言道:“你看,謝郎君都為我安排好了,咱們索性不醉不歸吧!”

    “華先生的不醉不歸就是三杯,多一杯都不吃。”

    語畢,二人相視大笑。

    華存青年時為了護嗓不飲酒。眼見過了杖國,去到耄耋,華存便打破禁忌,有時吃一點,他也曉得克製,三杯而止,從不貪多,也不會飲醉。

    第二杯,華存不疾不徐,淺淺抿著。

    玉姝落座,單手包春餅吃。薄薄的荷葉餅上放點爐肉,素炒粉絲和綠豆芽,簡單清爽。

    百裏極也學著他的樣子,給自己包了一份,一口咬下去,果然好吃。

    大喜這頓飯做得很有尋常人家的煙火氣,他並沒刻意講究擺盤,但卻在刀工火候上下足了功夫。華先生,拙翁還有百裏極三人吃的津津有味。

    花廳裏,安靜的隻剩華存與拙翁偶爾啜酒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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