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卿聽言，痛苦的閉上了眼。

    總覺得此時此刻的尚芷雪，陌生至極：“原來在王爺眼裏，我的家人竟如此討人嫌。她們……她們的存在，竟這般讓王爺厭惡。”

    一個人討不討人喜歡，不是本王說了算，也不是你林子卿說了算。就如同，你林子卿這陣子所做的事兒，究竟是對是錯？本王說了不算，你說了也不算。

    隻要看看自己身邊兒的人，最終還有多少是站在自己這一頭的，一切答案便不必多說了。”

    尚芷雪到底是個有脾氣兒的人。

    之所以跑這一趟，完全是念在她與林子卿過往的情分上。

    可自從她來到這以後，才發現，她跑這一趟根本就是多餘！

    她甚至不明白，林子卿究竟要讓她怎麽做，他才滿意？

    他的身子，已然是油盡燈枯。

    到了生命盡頭，心裏對她沒有半點惦念也便罷了。叮囑她，照顧好林氏母女幾人，她也能理解。

    她尚芷雪可以答應林子卿的請求。

    但卻不代表，這一輩子都要因為林子卿臨終前的遺願，而被林氏母女幾人糾纏。

    林氏那樣的人，尚芷雪早便看透了。

    這幾人啊，根本就不是省油的燈！

    以前尚芷雪還住在‘雪頂含翠’的時候兒，這幾人就如此囂張。現在眼瞧著尚芷雪越爬越高，難道她們還會放過宰她的機會兒？有這一番提醒，不過算是將醜話說在前頭而已！

    尚芷雪之所以一直養著她們，不過是看在林子卿的麵子上罷了。

    哪怕後來，她與林子卿之間的感情，也出現了裂痕。但她尚芷雪，並不是那種小氣巴紮的人。她啊，曾答應過的事兒，就一定會做到。

    隻是……

    林子卿還在時，她與林氏幾人還算有點關係。

    林子卿倘若不在了，林氏幾人算什麽東西？

    她能養著她們一輩子，保她們生活無憂就不錯了。哪裏還能容忍，那幾人三天兩頭就來鬧事兒？

    林子卿。事已至此，本王也不想再與你討論，林氏母女幾人在本王眼裏，究竟是個什麽模樣兒的人。

    本王隻想告訴你，本王的耐性，不如從前，再沒有事不過三的道理。隻一次！隻要她們上門來鬧一次，本王便不會輕饒了她們！這話，你可帶到她們耳邊兒，也可自己吞下不說。

    但本王這人，一向說一不二！你若不信，大可試試。”

    言畢，尚芷雪淡淡瞥了瞥林子卿臉頰上的眼淚。

    卻終究，一點心疼的感覺都提不起來。

    隻覺得，內心深處有一抹悲哀，正在不斷的蔓延。

    本王還有事兒，先走一步。你……若能將身子養好，便好好養著。若要自暴自棄，那也隨你。

    本王雖買了你，也娶了你。可這一生，本王終究還是讓你按照你自己的遺願，去活了。”

    尚芷雪話說得瀟灑，人也走得瀟灑。

    林子卿躺在床榻上，哭成了一個淚人。

    往事兒一幕幕呈現在腦海裏。

    第一次遇見尚芷雪，死活要跟著尚芷雪回山洞去住。秦叔帶上山的那半隻雞肉，還有他時常去地裏給尚芷雪送水。

    王蕭欺負他時，尚芷雪總是擋在跟前兒。為了能讓他的身子不受寒，便努力掙錢起了新屋。

    杏花村的村民們，人人都起哄要尚芷雪娶他。月陽鎮的那座宅子，還是以他們的名字命名。

    他第一次親吻她的唇，他每一次哭時，她都在旁邊哄。

    那時候兒……

    很窮。

    可是人的心思，也很單純。

    那時候兒……

    沒有段淩天，也沒有什麽陌允公子，更沒有林氏幾人的打擾。

    他跟尚芷雪二人，過得很是愜意。

    縱使她沒有娶他，他也是她眼中唯一保護著的男子。

    秦叔喜歡他，總為他說話。

    生活過得簡單，且幸福。

    如今……

    如今什麽都有了。

    卻又，什麽都失去了。

    林子卿說不清楚，到底是尚芷雪不懂他，還是他不懂尚芷雪。

    隻知道，那種心如刀割的感覺，他一輩子都不想再感受了。

    而隨著尚芷雪的身份越來越高，他注定，便會被襯托得越發渺小。

    有時候兒，林子卿也會想。

    如果當初沒有遇到尚芷雪，沒有被她救下。

    他入了青柳樓後，會過著怎樣的生活？

    或許，他會不斷被安排伺候客人。每個月拿著自己辛辛苦苦掙來的銀錢，偷偷接濟著自己的母親。

    或許，他會因承受不住折磨，而早早去與父親相聚。輕易的，便結束了自己的一生。

    或許，他也會得到一些好運氣兒，成為青柳樓的頭牌。

    陌允與他，不就是一個風格的男子嗎？他在風月閣能成為頭牌，那麽自己在青柳樓，也應該能混得不錯吧？

    總之，不管是怎樣的結局。不管……被蹉跎成什麽樣子。

    至少，也會過得比現在好一些吧？

    心不會痛就好了，不是嗎？

    ……

    尚芷雪說到做到。

    在轉身離開了林子卿的院子後，立即便派人去莊子裏，將林氏幾人接了過來，好讓她們見林子卿一麵。

    倒不是尚芷雪無情，非要將林子卿往死路上逼。

    也不是說……

    她真的怨林子卿，已經怨到了一種不願意給他醫治的地步。

    而是因為，林子卿的身子，誰也救不了。

    從開始至今，最先放棄林子卿身子的人，是他林子卿自己。

    以前人們總說，你無法叫醒一個裝睡的人，也無法感動一個不愛你的人。

    這話，套用在林子卿身上，最合適不過。

    是啊。

    誰也無法去救，一個一心不想活的人。

    哪怕尚芷雪和段淩天對林子卿再好，也無濟於事。

    ……

    林子卿在見完了自己母親的第三日後，終是撒手人寰。

    他去時，眉頭緊蹙，但嘴角卻帶著一抹微笑。

    走得……還算安詳。

    一開始，尚芷雪倒是吩咐了下去，讓人好好為林子卿準備喪事兒。

    可後來，也不知是誰將消息傳到了鳳君主子那頭去。

    鳳君主子說，林子卿去世的這一日，距離世子滿月太近了。若大辦喪事兒，怕是會克到孩子。

    而林子卿不過區區一個侍君罷了，根本不需要大動幹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