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八口棺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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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瑾坐在火盆邊上,暮草用帕子為她絞頭發,待擦到半幹時,揮了揮手讓她退下。
不必擦了。”
紅綢隻是抬頭看了一眼,便繼續縫衣,飛廉則守在門邊,暮草把那些濕了的衣裳都卷起拿了出去。
一時間屋內極靜……
如瑾歪靠在憑幾上,看著紅綢穿針引線,過了好一會兒才出聲道:“飛廉,拿銀我的小印到百花坊,找到百花坊主,親自和他說,請他細查傅延城,把匣子裏哥哥給的金鐲子化了兌成散銀。”
是!”
飛廉拿了東西便跑出去,過了一會兒慕容昭他們便來了,後麵抬著八口棺材,整齊的排在院內。
如瑾喃喃道:“八……”
穿戴暖和後便起身往院子裏走去,她繞著棺木走了一圈。蹙眉說道:“比別的棺槨多釘了好些鐵釘,用力不均間距雜亂,棺材上的漆也不均,有薄有厚,總之,安葬這些人的人行事極為匆忙。”
此時天色陰了下來,有小雪落在棺木之上,白生生的落了一層。
如瑾讓暮草端來香爐和小幾放在一側,衝慕容昭點點頭說道:“開棺。”
內衛上前,手起刀落,棺蓋上的鐵釘便被震落。
暮草上前將鐵釘撿起,竟滿滿一籃,全是手指粗的長釘下端塗了紅漆。
這種釘子尋常不用,多數是用來釘那些橫死,冤死人棺木,防人起屍,還要一類便是懷胎女子的死屍也會被釘,百姓多是提防陰胎不吉利。”
所以說,這些人皆是死於非命。
砰。”
如瑾抬手將其中一個棺蓋推開。
白骨……”
白骨最是難辨身份,而且這姿勢……裏麵的人是被活活悶死的。
她正尋思,便聽著劉橫風在旁側說道:“沈園的傳聞少說也有十來年了,這些屍首又是何時埋下的,八具棺材出進怎麽能沒人注意呢?”
裏頭的人是活活釘死的,你們看這些死屍的動作,死前劇烈掙紮過,指骨多處斷裂,棺木內壁也有抓痕血跡。”
慕容昭聽罷,沉聲道:“若是活葬,那必定有動靜,既然無人知曉,那便是整個貓兒巷和沈園周圍人都搬空的時候才埋的。”
所以,又可縮短至八年前,那時左鄰右舍全部搬遷。
如瑾俯身用銀筷在白骨上仔細翻查了一會兒,說道:“白骨不是自然化骨,而是被一種毒水融了血肉。你們看這些衣衫,是很薄的夏衫質地上乘,挨著皮肉的已經腐爛,但是壓在身下的還留有原樣,而且骨上附著一層黏稠的東西。”
用小刀刮下來一些黑色的粉末,尋了一塊帶肉的豬骨,撒了上去。
一邊說道:“此毒是從外域而來,本是給那些跑路的貨商準備的,在外若是死了皮肉容易腐爛不好帶,但當地人又不能火葬,便將死人骨頭帶回去落葉歸根。這類化屍水,可迅速將血肉剝離。”
不消片刻,碗中的豬骨便剩下幹幹淨淨的一截骨頭。
如瑾又挑起幾塊不甚完整的衣衫布頭,說:“上好綢緞外罩了麻布,鞋子隻是最普通的布鞋。”
慕容昭將那塊綢緞衫布夾在指間,說道:“這是朝廷賞賜,當初高宗在位時,新年朝會,波斯國進貢的錦緞,總共就二十匹分賜給各位王公大臣。”
如瑾點點頭,又夾出一塊仔細的看了看說道:“這麽好的料子,卻沒有好生裁製,走線歪歪扭扭極其隨意,誰會穿這種衣衫顯擺?”
或許他知道自己會死。”
所以,穿了一件有定製的衣衫,他希望有人能認出他的身份。
慕容昭說罷,用刀柄點了點其他棺木,淡聲道:“繼續。”
如瑾起身,命人將所有的棺材都打開,將白骨取出平鋪在院中的麻布上。
她圍著看了一圈,用手指在屍骨上點了點,說道:“這兩具,還有那具都放到右側,剩下的在左側。”
待兩邊都擺放好,如瑾蹲身快速的說道:“幾位大人請看左側這幾具,雖然高矮有別,但都是男子,我來細細說明。”
她挑了最高的一具,蹲身丈量,說道:“身長五尺四寸,男屍,根據骨質的堅硬和韌性,顱骨骨縫的寬窄,牙齒的磨損這幾大類緣由,大致可推測為三十至三十五歲,身體健壯。”
劉衡風摸著下巴奇道:“如何判斷這便是男子呢?這麽說這一具小的便是個童子?或者是個女子?”
如瑾看了劉衡風一眼,走到那具瘦小的白骨前,指著他的頭骨說道:“辨別男女不單是身長身短,關鍵之處是其骨骼變化。此男子身長不過五尺,少說也有六十歲,牙齒頭骨還有胸骨幾處可分辨。之所以斷為男子,你可以比對著旁邊的幾具女骨來看。”
說罷就蹲在地上,雙手同時指著兩具屍身依次往下,首先,頭顱骨,“男,骨麵粗糙,重,額頭及頂部呈弧狀,有眉間窩,眉頭突出於鼻根之上,眉弓明顯,眼眶大而深,眶上緣頓而厚;鼻骨寬大顴骨高大,顴弓粗大;下頜骨方頓。再看女子,則處處柔和平滑許多。”
劉衡風和慕容昭等人隨著如瑾的指尖看過去,雖然聽她說的骨、結有些不解,但是兩相對比,確實不同,便跟著應和。
如瑾又順手指向了盆骨,說道:“骨盆也是男女骨骼差異最顯之處,各位請看這男子,盆骨狹小而高,骨盆壁厚、粗糙,骨盆上口呈漏鬥狀,骨盆下口狹小,恥骨相連高而狹長,恥骨夾角處狹小,髖臼偏大。”
而後她又依次劃過女子屍身的盆骨何處,不用說眾人已經明了,與男骨恰巧相反。
總共有屍骨有十具,其中兩個棺材內塞了兩具,蜷縮著手臂,緊緊抱在一起,骨骼交叉,費了些事才算分開。
可否知道其他?”
如瑾看了慕容昭一眼,咬唇想了想,命暮草尋了油來,說道:“化骨的屍身最是難驗,入棺之前這些人都未死,但身上是否有傷確實肉眼看不到的,粗略看來其中兩具男屍骨泛黑,應是砒霜中毒,且時日不短,死前服毒少說也有半年之久。”
也就是說,慢性中毒之症。
暮草和紅綢捧來兩罐子生油,如瑾指揮著她們將油塗在屍身上,過了會兒,她將屍骨都搬到向陽處,對準太陽一段一段的探查,手臉都凍得通紅,神情異常專注,院子裏圍站著內衛和大理寺的人,此時都靜靜的看著如瑾。
慕容昭掃了一眼,眼神沉了下去。
如瑾自是不理會別人,那堆白骨在她手上仿若寶物,就那麽細細的翻找。忽然指著那個著綢緞衫的男屍說道:胸骨上有刀傷,此人死前被人刺了一刀。”
說罷,伸手到慕容昭身前,說道:“借刀一用。”
劉衡風看了慕容昭一眼,見他幾不可見的皺了下眉,便將自己的刀抽了出來。
慕容昭瞥了他一眼,手腕一轉便將自己的刀遞給如瑾,她順手接過來,仿著當時的場景比劃,一邊解釋道:“刀從前胸此處插入,穿透心髒又從背後刺出,下刀幹脆力道很大,是個有內力的人。還有脖頸,頸骨左側的骨上亦有劃痕,看出刀的方向,持刀者應是個左撇子且手上無力。所以這兩處傷非一人所成,凶手至少有兩人。”
她依次查看其他屍體,拿著慕容昭的刀在屍身上比劃,說道:“有幾人身上皆有刀痕,致命傷都在心髒這一刀,而那兩個被封喉致死的男子,應是護衛,身上傷痕最多,右手骨骼健壯手指粗大應是常年握刀而致。”
所以,這些人全部被誅,又用了化屍水加快屍體骨化,在那些人還在掙紮時又快速合上棺木匆匆下葬。
如瑾暗道,八具棺木,男女十人,處理他們少說都得雙倍人數。
如瑾將那些屍骨又重新放回棺內,那邊劉衡風揉了揉頭發,說道:“這種殺人越貨手法還真是聞所未聞,若是仇殺又為何裝了棺材,直接了當的埋了不是省事?還有這化屍水……”
慕容昭垂眼看著地上棺木,忽然出聲道:“此案,暫不對外,莫要張揚。”
如瑾正在洗手,聞言點點頭側目看著一排棺木,不解的皺起了眉頭。
不合時宜的棺木,辟邪的鐵釘,禦賜的綢緞外衫,還有砒霜之毒……這都在暗示什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