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酒店的第一件事就是給梁亦嶸發視頻，蘇瀟看著梁二被人打得青紫、腫得眯起來的眼睛由衷敬佩:“您這為革命事業犧牲實在是大，有覺悟。”

    梁二覷她一眼:“我告訴你啊，革命就需要不屈不撓，不然怎麽體現革命的價值！還有，你發個視頻過來就是為了損我的？”

    蘇瀟稍稍沉默，把手拿給梁二看:“視頻裏估計看不出來，但它已經出現幾次複發的征兆，發紅，發白，還抖。”

    梁二眉頭越蹙越緊，終於道:“你趕緊下山，哪兒暖和哪兒去，在這樣下去，一準複發！”

    蘇瀟卻還是有些猶疑:“劇本的事兒還沒處理完，我想著能留幾天留幾天，怎麽著不能因為我一個耽誤了大家。”

    梁二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劈頭蓋臉就是罵:“你是不是傻啊，劇本又不是不能發郵件，非拚在那兒，拚命啊！”

    見蘇瀟還有遲疑，梁二又是一番臭罵，末了，蘇瀟這才鬆口:“好，我明天去看看老板娘，雖然她不待見我，但好歹打個招呼了再走。”

    梁二長出一口氣，仍舊嘴上不軟:“你說你是不是賤，非得叫人罵個狗血淋頭才聽得進去話。”

    蘇瀟聽著這話覷他一眼:“半斤八兩，我當你說你自己了，眯眯眼。”

    梁二“嘿”了一聲，正要炸毛，蘇瀟眼疾手快，趕緊將視頻掛了。蘇瀟忍不住笑了笑，這臭小子，一貫的刀子嘴豆腐心。

    第二天一早，蘇瀟頂著細碎的小雪，徑直去了老板娘的店。

    老板娘搭著抹布正在打掃衛生，一抬頭看見蘇瀟站在門口，眉頭瞬間皺起來，抽下肩頭的抹布對著蘇瀟抖了抖:“去，別耽誤我做事兒。”

    蘇瀟沉默著不說話，一抬頭看見老板娘放在吧台上的日曆，十一月廿二那天被老板娘用紅筆圈起來，底下寫了小小的兩個字——忌日。

    蘇瀟父親蘇晏和老板娘丈夫孫平忌日是同一天，也就是老板娘日曆上畫紅圈的這日，十一月廿二……

    老板娘順著蘇瀟目光看去，視線落在日曆上，以為蘇瀟想要跟著去拜祭，忍不住冷哼一聲:“你用不著這樣。”

    蘇瀟知道老板娘會錯意，但回轉心思想想，也許這會是個機會。正好劇本的事兒忙到那天也能完成差不多，一舉兩得，這樣想著，也就拿定了主意。

    知道老板娘不願意和她多說話，蘇瀟打過招呼又離開，回到酒店再跟梁二視頻，說起自己的打算，梁二居然把眯著的眼睛瞪得鼓起來:“我真是想滋你一臉水。”

    蘇瀟知道他肯定會罵人，人要是在這兒，說不準還能動手撕她嘴，但仍舊繼續道:“也就幾天了，我也好些年沒在這兒給我爸祭拜。”

    都把爸爸搬出來了，梁亦嶸還能怎麽辦，終於泄氣道:“你都拿定主意了，還非得來氣我。好了，我回頭跟你寫個注意事項，你記得按我說的來，別再胡搞了！”

    蘇瀟又點頭說是，梁亦嶸這才咬著牙邊掛視頻，邊苦口婆心:“一定要注意身體。”

    ——

    駱俊在這天臨近傍晚的時候離開四姑娘山。一行人送別駱俊之後，開始吃晚飯。蘇瀟坐在窗邊，一邊看窗外紛紛揚揚的大雪，一邊細細嚼著飯菜。

    冷不丁，手又顫抖起來，這一次來得毫無征兆，甚至沒吹到一點冷風。蘇瀟不由低下頭看手，看樣子越來越嚴重了。

    瞿建東坐在蘇瀟對麵，跟著看向她顫抖的手，隻覺得不太對勁，如果說之前是說怕冷才手抖，那麽今天呢？他不由看向蘇瀟，眼睛裏覆上探究，還有自己也沒察覺的擔心。

    之後的一段時間，蘇瀟除了吃飯就是寫劇本，基本很少見她出酒店。而瞿建東也不止一次看見蘇瀟手抖，心裏的疑惑也更加重。

    直到劇本改得差不多了的時候，在兩人討論完情節定稿之後，蘇瀟忽地靜默。

    良久，她終於輕聲道:“瞿導，我看片子拍得差不多了，劇本的事兒，想來也沒什麽需要我的地方了，我想著，過幾天我就該走了。”

    瞿建東沒料到她這會兒突然提出來要走，不由道:“咱們這邊估摸著也就半個月內得下山了，再冷也不好繼續拍，沒什麽著急的事兒的話，要不，你就跟我們一塊兒吧！”

    蘇瀟卻是搖搖頭，自己的病她並不想多個人知道，隻是仍舊堅持:“不了，如果瞿導你同意的話，大概是後天，我就得走了。”

    瞿建東不由深深看了眼蘇瀟:“這麽著急？你有什麽急事兒？”

    蘇瀟深吸了口氣，卻並沒有直接回答瞿建東，隻對著他微微笑了笑:“所以，瞿導是同意還是不同意？”

    事情說到這個份上，劇本的事兒也的確沒有什麽還需要再修改的，瞿建東稍稍沉默，到底還是點了頭。

    瞿建東忍不住看看蘇瀟的手，那裏看起來十分正常，仍舊是潔白如玉，細細嫩嫩的一看就是女孩兒的手，可是，在這平靜的表麵下，到底藏著的是什麽……

    他直覺，蘇瀟之所以這樣著急離開，必然與她的手有著聯係。

    ——

    收拾著行李，蘇瀟忍不住多看一眼這個與自己有著糾葛的小鎮。窗外仍舊下著雪，紛紛揚揚的，是一整個世界。

    她輕輕撥開窗，有雪花夾著寒風飛進房間。伴著房間的熱氣，瞬間化開成水。

    這一天，蘇瀟除了要準備離開的行李，還有一件事放在心頭。農曆十一月廿二，蘇瀟父親蘇晏的忌日。十二年前的今天，蘇瀟永遠的失去了最愛自己的父親。

    在茫茫白白的雪山之中，蘇晏去營救自己的好友。然而，好友沒有救上來，自己卻也跟著跌入了懸崖。

    兩人的屍體被發現時，已經是三天之後。蘇瀟跟著母親應儷一起來到四姑娘山，發現了父親早已經寫好的遺書。

    蘇晏知道這一次的登山十分危險，所以在登山之前，他將遺書放在客棧，雖然不想遺書派上用場，但是事與願違。

    當時的情景是怎麽樣的，蘇瀟到現在還記憶猶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