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往事糾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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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澄再次醒來,發現自己身置高高的木桶裏,全身浸泡在溫熱的的水中,四周水汽氤氳,空氣中一股淡淡的藥味,梁澄低頭,便發現木桶的水竟是淡淡的褐色,應是摻了什麽藥粉。

    他抬了抬手,發現渾身一陣無力,四肢軟綿綿的,仿佛剛剛經過一場大戰,隻是體內卻暖洋洋的,讓他忍不住想要閉上眼睛,睡個好覺。

    “師弟,你醒了。”

    身後響起一念醇厚的嗓音,帶著微微的沙啞,聽了便讓人覺得,聲音的主人此刻一定十分疲憊。

    梁澄一聽見一念的聲音,第一個動作就是低頭往下一看,還好,褻.褲還好好地在穿在身上,梁澄暗自鬆了一口氣。

    木桶很高,藥水也一直淹到他的下巴處,梁澄稍稍坐直身子,水便降到脖子根上,他轉過頭來,正好露出一張臉,看向一念,發現對方半個身子都被水淋濕了,尤其是胸口處,濕.漉漉的衣襟貼在肌膚上,正好顯出模糊的胸口線條來。

    可也看得出,一念身材魁偉健壯,並不像外表那般,偏於修長清逸。

    梁澄見一念走進,手裏拿著個小瓷瓶,不知怎麽的,就覺得有些尷尬,他往桶裏縮了縮,無話找話道:“師兄手裏拿的是什麽?”

    “梳理脈氣的藥。”一念已經走到近前,拔開藥瓶上的小紅布塞,倒出裏麵的藥丸,放於掌心,運氣溫化後,伸進水裏,緩緩地攪了攪,手指一不小心,就碰到梁澄的大腿。

    梁澄習慣成反射似地將大腿往裏一縮,抬眼便見一念默默地看了他一眼,什麽也不說,將手拿了出來,背到身後,淡淡道:“師弟再泡一會兒,等時間到了,我再來叫你。”

    梁澄心裏一愧,他真不是故意避開一念,隻是因為體質特殊,從小不曾讓人伺候沐浴,一念又是碰到那麽敏.感的地方,身體就先大腦一步,做出退避的反應。

    雖然一念依舊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梁澄不知怎的,就是覺得師兄好像有些失落,他心裏一著急,就直接伸手抓住一念的手腕,喚了聲“師兄”,聲音又輕又軟,帶著剛剛醒來的沙啞,像根小羽毛,輕輕地撩過一念的心頭,又麻又癢。

    一念回頭,臉上是像往常那般溫和的笑意,“怎麽了,師弟?”

    “唔,”梁澄眼珠轉了轉,想到一念之前眼睛裏閃過的紅芒,於是抬頭看向一念,擔憂道:“師兄,你說事後要告訴我眼睛的事……”

    一念麵不改色,回身道:“此事說來話長,與我所修煉的功法有關。”

    他的眼神有些飄遠,似在回想著什麽,梁澄靜靜地坐在木桶裏,等著一念開口。

    “你可知血羅漢是如何叛出佛門的?”

    梁澄搖頭,“那時我還小,養在深宮,對武林之事,並不很清楚。”

    一念笑道:“對啊,血羅漢被除那一年,你才五歲吧,可能還梳著兩個包包頭。”

    梁澄微窘,忙回嘴道:“師兄沒剃度前,難道就沒梳過嗎?”

    一念淡淡一笑,並不回答這個問題,他倒是真沒梳過垂髫總發,修漱心在他能夠走路之後,就讓侍女為他束發戴冠,時時提醒他,他是大齊皇室唯一的血脈,注定此生不得歡愉偷閑,必得兢兢業業,夙興夜寐,以圖複位。

    這些他自然不會告訴梁澄,於是轉而道:“血羅漢是世人給他的名號,他原先法號無妄,乃家師師兄,世人皆知無渡禪師師承虛雲大師,皆是禪宗高手,但其實禪宗流傳至今,流派眾多,我派曆來隱秘,不曾有何名號,亦不曾宣揚於世,曆來坐鎮各朝國寺,皆因我門各代傳人手掌地如來佛心印,守衛一部佛門禁法,九轉摩羅心訣。”

    “我門各代僅收兩名弟子,上一代便是家師無渡與血羅漢無妄,師祖虛雲臨終前,傳佛心印於家師,無妄自覺武功佛法高於家師,不服師祖安排,一怒之下,偷走九轉摩羅心訣,暗中修煉。”

    “九轉摩羅心訣雖為佛門禁法,實乃禪宗上上乘功法,為地如來所悟,威力巨大,傳言一旦練成此法,天下間再無敵手。”

    梁澄隨著一念的敘述,心裏不由一緊,他想到師兄那一身與年紀不符的高深功力,雖然他對師兄到底躋身哪一高手水平不甚清楚,但是師兄輕輕鬆鬆就能以氣禦物,想來已是一流高手頂尖,距離宗師境界不遠。

    而一念身上的暗傷,是不是就是修煉九轉摩羅心訣的代價?

    似乎是猜到梁澄的猜測,一念繼續道:“佛曰,‘十方無量阿僧祗世界中作魔王者,多是住不可思議解脫菩薩,以方便力故,教化眾生,現作魔王。’此言正是九轉摩羅心訣之機要,若要得大自在解脫,唯有佛魔皆不著,既是成佛,亦能入魔。”

    “因而,此功會令修煉者心魔叢生,生無限魔障迷其心智,唯有心性彌堅者,曆經九重,除心魔,破迷障,方能破而後立,從魔化佛。”

    “虛雲師祖一開始便看出無妄爭性太烈,心思不純,因此將我門佛心印傳於家師,他這般心性,練起九轉摩羅,自然心魔鬥生,最終走火入魔,弑.殺成性,為禍武林,一雙黑眸,亦是化作紅瞳……”

    “師兄……”梁澄忍不住小聲喚道,緊緊地握住一念的手掌。

    一念安撫一笑,道:“當年有傳言稱家師此生不收衣缽傳人,實則有誤,家師不忍無妄這般悲劇再次出現,這才決定一生隻收一名親傳弟子。”

    “血羅漢肆虐武林,無人能敵,後來僧錄司聯合武林各派,多次圍剿,終於將其斬下,家師亦是其中一人,九歲那年,無妄有次負傷,自覺性命危矣,將我擄走,在我體內種下九轉摩羅魔心,對家師說,你要除魔,我便讓你此生唯一的弟子墮入魔道。”

    “以我的資質,一旦入魔,絕無可解,血羅漢就是要看著家師親手毀掉我派衣缽傳人,斷了傳承。”

    “不過家師到底不忍了結我的性命,無妄被屠後,家師為了壓製我體內的魔心……”一念原先一直淡淡的神情,此時終於露出一絲痛色,“家師最終,在我十一歲那年,耗盡功力而亡……”

    此間密閉的船艙裏,原本隻有一念清清淡淡的嗓音,忽然傳來一陣水花的聲響,原來是梁澄不知不覺間,竟然站起身來,將一念抱進懷裏。

    他沒有說一句話,但是他的懷抱說明了一切。

    一念已經很久沒有想起過去的事情,那個囉嗦的老頭,明明告訴他,他不會有事的,最終還是走了,留下一句“一念成佛,一念成魔,一念,你莫讓為師,死不瞑目”,然後就躺在他身邊,慢慢地沒了呼吸。

    練武之人,到了一定境界,不顯年紀,然而無渡卻須發盡白,臉皮皺得跟樹皮似的,難看得很,一點不見原先飄逸出塵的清俊模樣,讓一念嫌棄了很久,連死都不死得好看點。

    若是無渡在世,恐怕會狠狠地扇他腦門一巴掌,“小小年紀,就好顏色,如何堪破世間諸相!”

    他到現在還是好顏色啊,隻是眼光更挑了,一念伸手,反手把抱住他的人緊緊摟進懷裏,將臉埋進這人被藥水浸潤的脖頸與鎖骨之間,深深地吸了口氣。

    全是他所做藥物的淡香,好像他整個人,都打上了他一念的標記。

    梁澄覺得脖子那兒有點兒癢,忍不住縮了下肩膀,一念這才回神,忽然將梁澄打橫抱起,往一邊鋪好毯子的貴妃椅上走上。

    梁澄吞下嘴裏的驚呼,雙手順勢環住一念的脖子,上半身赤.條.條地縮在一念懷裏,猶豫問道:“師兄,不應泡了麽?”

    “水都要涼,你要是著涼了,還不是我心疼?”一念的喉間發出一陣輕笑,梁澄的側臉枕在他的胸膛上,可以感到對方的胸膛隨著笑聲微微震顫,將他的側臉,都給摩紅了。

    一念一將他放到毯子上,梁澄就自己把自己裹了進去,隻露出半個腦袋,聲音嗎悶悶道:“師兄,那後來呢?”

    後來呢,一念眯眼,那是他才十一歲,魔心一時被壓製住,然後不久就被修漱心找到抓了回去,為了擺脫她的控製,也是為了不受魔心折磨,一念暗中修煉起九轉摩羅心訣,不久功力大漲,但是他並沒有顯露出來,韜光養晦,直到羽翼豐滿,才狠狠地回擊了修漱心,還把不世閣握在手裏。

    無渡為他失了性命,一念不忍師父的傳承斷去,於是在世人麵前,繼續做他的高僧。

    要如何將他不世閣閣主的身份告訴梁澄,如此將來行事也能方便些,是個問題,一念一邊在心裏思考著,一邊笑道:“師弟,你先換好衣服,師兄再說不遲。”

    梁澄渾身一僵,道:“師兄,你能先出去嗎?”

    “……”他能說讓師兄給你換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