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自作自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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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念覺得他有點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平日裏端足了高僧的派頭,如今想要脫下這層光亮的外皮,卻不是那麽容易的。
一念骨子裏是個十足自我又傲慢的人,無渡大般若衣缽傳人的身份,又讓他的身份幾乎淩駕於當世所有的禪修,就連大相國寺方丈,在他麵前都要避讓行禮,敬他一聲“上師”。
這樣的身份,讓他不必看誰的臉色,當然,他本人也有狂傲囂張的資本,所以平日裏端著高僧的做派,淡漠寡言,即使一些在江湖中頗有地位的人,甚至某些達官貴人皇親國戚,一念也是想不見就不見,說雲遊就雲遊,也沒人責怪一句,反而交口讚道,上師不愧方外之人,行蹤縹緲,不惹凡塵。
那次梅下初見,他本是臨時回寺,想要采些新鮮的梅花,結果遠遠地就看見,那株十年不曾開花的古梅,竟不知何時,開了滿樹紅霞。
等他走進後,抬眼便見花影橫斜間,一人披發白服,坐於樹上,周身真氣震蕩,紅梅飄飛成簾,將人包裹其間,那人仿佛花間仙子,墜入凡間。
一念隱去氣息,直到梅中之人破障出境,漫天紅梅紛紛落地,在古梅邊圍成一圈,這才故意發出聲響,穿過花枝,抬眼正好與對方四目交接,看清了對方的樣貌,一念便移開視線,投向滿地落紅。
看在這人長得不錯的份上,一念就大方地原諒了對方壞了這一樹紅梅的罪過。
這花落到地上,沾了塵土,一念自然看不上,正要離去時,對方從樹上飄下,一雙赤.足,瘦削凝白,足尖粉潤,襯著滿地豔豔奪目的紅色,顯出一份攝人心魄的美感。
一念忍不住多看了幾眼,對方還以為他心裏起了不滿,腳拇指往裏微微一縮,足背一弓,跳出落梅鋪就的地麵,站到邊上,一雙裸.足也隱在寬大的披風外罩裏,一念不由歎了句“可惜了”。
第二日,太子當眾發誓出家的消息,震動整個東都,他才知曉,昨夜花中之人,竟是當朝太子。
對方放著太子不當,卻要做個和尚,不免勾起一念的興趣,後來梁澄發的誓言果真應驗,又讓一念起了幾分探究之心,加上二人兩次三番偶遇,一念順水推舟,輕易地博得了梁澄的好感。
也不知從何時起,他漸漸開始享受起梁澄看向他的目光,對方眼裏的迷戀,讓他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滿足感。
一念以往並不乏他人的傾慕拜服,他也早已習慣眾人的恭敬與仰慕,但是唯獨梁澄的注視,讓他覺得通體舒泰,渾身自在,或許是因為對方長了雙好眼睛罷。
古人言“胸中正,則眸子瞭焉;胸中不正,則眸子眊焉”,說的是心性純正之人,眼睛便清朗明透,心性不正之人,眼睛就蒙昧無采。
梁澄看著他時,雙眼癡迷卻不見一絲淫.邪,純然的向往中透著赤子的明澈,正是應了他的名字,澄,寧靜而淵澄也,所以他給梁澄取了“澄心”這一字號。
眼下,梁澄裹在狐裘邊的毯子裏,隻露出一雙好看的眼睛,因為才沐浴過,眼睫上還沾著水珠,顯得雙眼霧蒙蒙的,就像沾著晨露的鮮嫩果子,看得一念食指大動。
可恨的是,以往裝得太過,現在就隻能看著不能吃著,就在剛才,對方還問他,師兄,你能先出去嗎?
連看都不讓看了!
一念心裏暗悔,麵上卻依舊笑容清雅,開口道:“好,師兄先幫你把頭發烘幹。”
說罷就繞到梁澄身後,雙手傳過梁澄的脖頸,將滿頭長過腰.臀的墨發籠在掌間,運起真氣。
一念的手背不可避免地碰到梁澄脖子上的肌膚,梁澄覺得有些癢,想要往前移動,到底忍住了。
梁澄的頭發又細又軟,很快就都幹了,一念無不遺憾地放下手來,道了聲“師兄先出去了”,推門離去。
梁澄這才舒了一口氣,趕緊將濕漉漉的褻.褲褪去,把身上殘留的水跡擦去,擦到大.腿.處時,手裏的動作不由停了下來,臉上閃過一絲彷徨。
光從外表看,梁澄完完全全就是個正常的男人,那處雖不是很大,到底也是常人水平,長得頗為秀氣。
除了體.毛較少,至今不曾剃須,骨骼較為纖細,除了底下多了某個器官,並無任何異狀。
他不曾觀察過自己那處,除了清潔身體之外,也從未用手觸碰過那裏,像是一種禁忌,又像是一種逃避。
雖然先天殘缺,但他並未自暴自棄,隻當自己前生作的孽,今世償的果,與人無尤,反而愈發刻苦努力,不叫父皇失望,不過這樣的身體到底給他造成某些影響,夜深人靜之時,偶爾會突然感到一陣陣來自靈魂深處的自卑,也想過一生不娶,等九皇子長成了,便把皇位傳給他,自己再去遊曆山河。
這多來的一世,有幸遇見師兄,更是第一次嚐到情.愛的滋味,也算不枉此生了。
方才答應師兄共赴情劫之時,梁澄雖然不怎麽猶豫,但是現下獨自一人,自卑的情緒,卻仿佛纏繞的荊棘,漸漸蔓延開來。
梁澄閉了閉眼,所幸他們皆是出家之人,本來就該不沾色.欲,師兄那般清淨高潔的人物,自是清心寡欲,他怎能現在就想些有的沒的,梁澄晃了晃腦袋,趕緊穿上衣袍。
隻願他能和師兄,一生一世常相伴,把臂共賞四時花。
梁澄出了隔間,就被一念拉住手腕,塞進被窩裏,一念做完這些,手卻沒拿出來,而是直接留在被窩裏,又給梁澄的左右手細細地堪了脈象。
“暫時沒事了。”一念伸出手,將被角一一掖好,說道:“我們得加快行程了。”
梁澄:“師兄,你後來是怎麽壓製魔心的?”
一念俯身,將梁澄臉頰邊的碎發往後拂去,然後就維持著這個動作,五指沒入發絲之間,一下一下地順著。
梁澄總覺著自己現在像隻貓似的,正在被師兄柔柔地順著毛,令人一陣昏昏欲睡。
“我不願受魔心壓製,一輩子武功無法精進,斷了我門傳承,於是決定修煉九轉摩羅心訣,所謂魔心,便是此訣武基,血羅漢功力深不可測,種入我體內的魔心蘊藏著雄厚的真氣,所以我修煉起九轉摩羅,進步神速。”
梁澄急急問道:“那師兄你不怕走火入魔嗎?”
一念既不點頭也不搖頭,“無路可走,不若破而後立,家師臨終前對我說,佛魔一念間,守住心中一念,就能不墮魔道。”
“但是一開始的魔心畢竟不是我自己打下的,所以體內的真氣有時便會失控,爆裂非常,一旦我的心境出現任何空隙,便會被魔心趁虛而入,眼睛也會不收控製地出現紅芒。”
甚至會忍不住升起一股嗜.血的衝動……
一念想起那次與梁澄同榻而眠,為了激起血舍利,魔心再次失控,差點失手殺了睡夢中的梁澄,幸好最終被他克製住,但也受到魔心的反噬。
當然這些一念自然不會告訴梁澄。
“那要怎麽辦?”梁澄忍不住起身,忽然眼睛一亮:“師兄,你不是說我體內的寒氣能平複你的暗傷嗎?那暗傷是不是就是指你體內的魔心?”
一念搖頭,“寒氣隻能暫時壓製,減少魔心暴.亂的次數,九轉摩羅與菩提心經一般,皆有九重,當年血羅漢煉至七重,天下間便無敵手,若我煉至八重,就能徹底將它化為我自己的摩羅之心。”
“那師兄如今練到哪一重了?”
“已停留在第六重三年了,”一念道:“越是往上修煉,魔心越是活躍,師兄如今反而不得不壓製修為,以免走火入魔。”
“那要如何是好?”
“或許有一物能夠助我完全化用魔心。”一念眉頭微微皺起,“但是我還不是非常確定。”
“是什麽?”梁澄急問道。
一念取出一個囊袋,從中拿出那兩枚血舍利,道:“還記得那次你破入真如之境後,師兄跟你說的血舍利異象嗎?”
梁澄點頭:“難道血舍利可以解了師兄煩惱?”
“或許,”一念歎道:“我也不是十分肯定,當時血舍利互相旋繞,仿佛隨時就能融合,而我體內的魔心竟然也在隱隱震顫,仿佛為某物所壓製震懾,血舍利和九轉摩羅皆與地如來有關,或許二者之間真有什麽聯係也未可知。”
梁澄皺眉,“血舍利要如何才能融在一起?”
“當初我曾不小心把血滴在血舍利之上,之後便發現每當往血舍利輸入九轉摩羅真氣,它便會懸浮起來,發出陣陣紅光。”
說著,一念便示範給梁澄看,隻見其中一枚血舍利穩穩地懸浮在一念掌心之上,發出鮮紅的光芒,好像裏麵燃著火種。
梁澄若有所思道:“所以這血舍利還需要滴血認主嗎?那師兄,你往我那顆上也滴一滴血看看。”
“沒用的,”一念搖頭,“當我試圖往你那顆血舍利運氣時,能感覺到它的排斥,師弟,你曾經也不小心把血滴到上麵嗎?”
“沒有啊,”梁澄搖搖頭,“我沒有印象。”
“應該是有,隻是你自己不曾發覺,因為上次你入境之後,周身真氣流轉,你那顆血舍利也跟著產生反應,菩提心經雖為慧覺大德所創,但是亦有九重,且能舒緩我體內爆裂的真氣,慧覺大德當年亦是我門掌印之人,我一直懷疑菩提心經時根據九轉摩羅分化而來。”
一念身上有這麽個隱患,梁澄自然心急,於是道:“是與不是,我現在試試看不就知道了。”
“不可,”一念卻立即收起血舍利,阻止道:“你身上寒毒未清,還是不要接觸血舍利,此事不急,師兄還壓製得住,等你身體好了再做打算。”
梁澄想了想,覺得萬一弄不好反而拖了師兄後腿,隻好點頭答應。
兩人又說了些話,一念直到梁澄睡去,這才起身離去,最後到底沒把不世閣之事說出,畢竟此事不好解釋,有了第一個謊言,便會有千百個,不如一開始就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