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昏君的國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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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有禮部大臣以及各院大學士站了出來。他們大多是上了年紀的老人,顫顫巍巍,好像一股微風就能將他們刮倒,但他們的意誌卻堅如磐石,遠比外表難以撼動。
“陛下,一怒殺人,不智。”
“陛下,隨意斬殺肱骨之臣,大煌的不幸啊!”
“陛下……”
“好了,不要老陛下陛下的。”歐陽廣語氣不善,一抖龍袍。“這裏的有哪一個是肱骨之臣?朕若沒記錯的話,七天之前的朝會上,寧大人還公開彈劾過這幾位太後的'重臣',說他們亂政禍國,言猶在耳。怎麽,今天就變了?”
歐陽廣瞪了一眼麵前的寧衝大學士,語帶譏諷。
老頭兒氣定神閑,微微低頭,並不認錯,但心中吃驚,沒料到皇帝記得如此清楚。“就算他們不是肱骨之臣,陛下也不該隨意斬殺!”
隨意斬殺?
“這個奸佞,伸手來扯朕,意圖不軌,乃是大罪,如何是隨意斬殺?”
“就算他有不敬之處,他好歹是太後的人,陛下難道沒有對太後有絲毫敬畏與退讓嗎?”寧老頭據理力爭,額頭微微昂起,擺出一幅清高冷峻,誓死諫言的架勢,似乎隻要昏君敢反對,他就要以死明誌。
歐陽廣冷笑兩聲。“太後的人就該目無君主,為所欲為?”
“無論如何,也該稟告太後,讓太後定奪。”
“國法在前,稟不稟告太後又何妨?再者說,太後在何處?難道要朕吃了虧,再讓太後替朕出氣?”
歐陽廣寸步不讓,口舌尖利,讓寧衝難以招架,他原以為昏君爭執不過就會出言威脅,到時候他順勢擺出讀書人不畏生死的姿態,既向太後表了忠心,又贏得了名聲。
哪裏知道,今日昏君不急不躁,有理有據,雄辯不倒。
“不管怎樣,殺了太後的人就是不對!”老頭發昏,突然來了這麽一句。
“哦?大煌到底是朕的還是太後的?”
“是太後的,也是陛下的。”寧衝是豁出去了。
此話一出,圍觀群臣驚乍,但僅僅片刻,眾人回味過來,紛紛加入寧衝的陣營,逼著歐陽廣認錯。
群臣放肆至此,足以說明昏君威信盡失。
昏君除了發怒,以死威脅外,他敢做什麽?把所有這些大臣全殺了?
就連慕容疾握著兵刃的手也滲出了汗水,群臣突然逼宮,棘手啊。
遠處,精明的宰相隔山觀火,佯裝視而不見。“太後做得也太明顯了……不好,看來太後必有殺招,不然怎敢如此明目張膽。”
東王也在坐山觀虎鬥,他一麵想看看昏君會如何反應,一麵又在揣度太後的底牌。“大侄子,薑是老的辣,你是鬥不過你娘的。”
歐陽廣沒有大發雷霆,而是輕描淡寫地說了一句。“慕容將軍,咱們打道回府,護送朕回京城吧,老子不祭天了。”
歐陽廣說了句粗話,自稱'老子'。禮部的官員們沒有在意這一點,因為他們都被昏君前半句話驚呆了,昏君果然是昏君,竟然拿祭天的事當兒戲,說不去就不去了?
昏君扭頭,邁步,做勢前行,留下一群大臣在場中淩亂。昏君真要回去,靠嘴可是攔不回來的。
歐陽廣知道,樺太後一心要支開自己,自己若是以不去祭天相要挾,她會就範的。
不光是樺太後,但凡另有打算的人都得妥協,否則一切都要前功盡棄。
東王在車中大驚,心說,我低估了昏君的無恥,他真要耍賴回去,如何是好?
宰相也略微驚慌,急切間完全算不出應對之法。
而最驚亂的無疑還是旅壽,他剛從隨扈那裏弄明白事態,下一刻就跳了起來。“愚蠢!愚蠢!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啊!一個寵臣而已,無官無職,為了他跟陛下作對,得不償失啊!快,跟我走。”
旅壽幾乎是快步奔過來的,歐陽廣走得不快,故意留給解圍的人足夠的時間趕到。
旅壽破口大罵,將一幹自以為是的大臣罵了個狗血噴頭。
堂堂大煌王朝的君主,還需要一個外戚來解圍,真是諷刺至極。昏君若在皇城,還能勉強編織一個九五之尊的迷夢,如今出門來,歐陽廣也算是徹底看穿了一切。他也不生氣,昂著頭,繞過呆若木雞的朝臣。“連誰是主子都分辨不出來,做狗做成這樣也真是世所罕見啊!”
寧衝等人臉色鐵青,但旅壽乃是太後親弟,他的話代表著太後的意思。已然得罪了昏君,群臣們可不敢再得罪太後了。所以,他們隻能忍受歐陽廣的冷嘲熱諷。
“等著吧,看你這個昏君還能得意多久?”
寧衝心裏剛想完這句,昏君突然回頭過來,用手敲了敲寧衝的腦袋。“你是老人家,朕不打你,但得敲敲你,叫你警醒警醒。”
說完,歐陽廣揚長而去,他還有一群真正的刺客要應付。
淩真人一行被停放、關押在升龍鎮的一個壩場邊。這些江湖人一路上狐疑不止,不曉得昏君帶他們出城到底是何用意,彼此心焦,已經爭論了許久,正在惶恐,歐陽廣終於出現了。
“昏君,我跟你不死不休!”
歐陽廣扭頭,認出呼喊的正是當日在無量觀中表現得最為凶猛的黑衣少年,想起他好像跟自己有什麽私仇。因見他英俊的臉龐由於憤怒而扭曲,同時又由於一路顛簸而沾染了許多黑泥,顯得滑稽,所以忍不住笑了出來。
這一笑,立刻顯得昏君有恃無恐、幸災樂禍。
這群人敢殺君刺駕,早就有了必死的決心,此刻群情激動,破口大罵,爭先恐後地想要在口舌上占點便宜。
“國師,你怎麽也這麽激動?”
歐陽廣一指淩真人。“不應該啊,你立下大功,早該放出來了啊。”
此言一出,囚車中的眾人頓時鴉雀無聲,互相打量,然後齊刷刷地盯向了淩真人,各個麵帶怒氣。
淩真人一愣,隨即大笑。“昏君,你的離間計也太拙劣啦……諸位,你們不會連這也信吧……”
眾人無聲,以此來回應。
最關鍵的是,就在此刻,歐陽廣的衛兵打開了囚車,真地把淩真人請了出來。
歐陽廣同樣大笑。“國師,受苦啦。都這個時候了,就別再演戲了,叫這些江湖上的朋友笑話。”
歐陽廣一邊說著,一邊在心裏給自己點讚:從未想到,我的演技竟能如此精致。
是精致而非精湛。
“別吵了,再吵全部立刻殺掉!”慕容疾曆喝一聲,並未起到太大的作用。
“誰要是不吵,跪下來求饒,朕倒是可以饒他一命。”
武林豪傑怎可貪生怕死?就算怕,也不能第一個表現出來。沒人回應。
但是別忘了,這群人裏還有普通的小道士。
“陛下,你可當真?”一個小道士說著話已經撲通跪倒在囚車中,正是當初被歐陽廣從歐陽婉手裏救出的悟明。
“朕一言九鼎!”
下一刻,小道士被放了出來。囚車中的諸人又驚又悔,又怒又怨,恨得咬牙切齒,既不屑又嫉妒,但他們卻不敢,也不能邁出這一步。
“叛徒!”
“貪生怕死的混蛋,真是有其師必有其徒!”
歐陽廣搖搖頭,甩開身後咒罵不休的江湖人,帶著淩真人和悟明走了。
淩真人滿腔怒火無處發泄,惡狠狠地說道:“昏君,你意欲何為?”
“請你當朕的國師啊!”
“休想!”
“啊,也不是那麽容易的,你得先替朕做一件事。”
“昏君,白日做夢,貧道是不會屈服的。”
歐陽廣根本不管淩真人的'反抗',繼續自說自話。“你得先幫朕把這些人賣出去再說。”
“賣出去?怎麽賣?”
“這些難道不都是江湖有名的人物嗎?總有人願意拿金子來換的吧?一人三百金,你把他們賣出去了,就是朕的國師,榮華富貴享之不盡。”
“貧道不從呢?”
“嘿嘿,那你還是朕的國師……隻不過沒有朝廷的保護,你得受江湖追殺了吧……”
“你是昏君,你的話誰信?你說我是你的國師,天下同道未必就信。”
“咦,誰說別人不信。你忘了,我的證人很多的,都在籠子裏關著呢。若換不成錢,我再放他幾個又何妨?……他們不會再信任你了,所謂眾口鑠金,人言可畏啊……除非你真把他們救出去,那或許還能給你們彼此留一點再見的情份……快去吧,找三山五嶽的朋友湊錢贖人,他們也會感激你的!”
歐陽廣搖頭晃腦,得意至極。
“你這個昏君!”淩真人一跺腳,知道自己被無他法,隻能轉身走了。
“記住,拿到金子,去慕容將軍府接頭!”
歐陽廣話音剛落,百花真君現身出來。“昏君,你還真夠陰險的……本君開始喜歡你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