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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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管蕭辰的話令人惱怒異常,可杜子騰確實反駁不能。
如果不是那日被張家婆媳那飛針走線的威脅和眼花繚亂的花樣子折磨得印象太過深刻,這苦苦思索解決那殘次血奴的辦法時,他一個男子,怎麽能想得到將擾亂血奴的符籙縫繡在衣物之上?
而這一場場令百姓歡欣鼓舞、爭先恐後參軍的大勝背後,花繡軍的主帥心中卻是十分不安,不同於凡俗百姓認為能打敗這些鐵甲衛就能贏回他們幸福美滿的生活,出身安王府的宋明鈞十分明白,那個能鼓惑帝王斬殺親兄弟的妖道是如何毒辣,這連番大敗之後,宋明鈞幾乎能嗅到那所謂國師的怒火,隻怕要不了多久,他們會迎來更可怕的敵人。
那妖道入元國國都之時,宋明鈞尚在安王府,親眼看到這妖道那些或是令人驚羨讚歎、或是令人不寒而栗的法術,以武人的直覺,他知道那妖道也許並未說謊,那些東西或許真的不是凡俗塵世的東西。
後來他在南方軍中,親眼看見整個元國是如何一步步墜入萬丈深淵,令百姓痛不欲生的,那鐵甲衛的邪異他更是深有體會,可現在……宋明鈞手指不自覺地掇弄著自己甲胄下的繡花衣袍,以一種繡花樣子就能克製那邪異的……又怎麽是普通人?
那高深莫測的蕭公子,結合從張家那裏打探來的消息,宋明鈞原本以為也許是那等隱匿深山的絕世高手傳下衣缽的後人,可現在,在見識了那位蕭娘娘的本事和蕭公子的能耐之後,宋明鈞已然可以肯定,恐怕所謂的絕世高手已經不足以形容他們的來曆,難道這世上當真有仙人?
宋明鈞覺得既興奮又惘然,安王還在世之時,常常嘀咕陛下被妖道迷得失了心誌,隻知追求那不知所謂的修仙之法——可若是這世上當真有仙人呢?
宋明鈞終究是務實之人,尤其是一個親衛急急闖入主帳附在他耳邊將一個消息稟報之後,宋明鈞已然徹底自那遐思中回過神來,他預料的那等壞事已經出現。他撒向都城內的探子傳來密報,元軍已經在調動京營——那可是守衛帝都之軍!
宋明鈞當即腦中一片空白,隨即苦笑,這妖道當真是殺雞用牛刀!
竟然調動這般捍衛帝都、全國青壯急缺他們卻從不缺人的軍隊來剿滅他們這支草莽之旅,也不知那妖道到底是給那皇帝下了什麽*藥,這皇帝竟然會許。
這支軍隊乃是精悍之師,從來都由帝王最信任也最能幹的將軍率領,絕不好對付,更糟糕的是,他們這支花繡軍因為花繡對鐵甲衛那壓倒性的優勢,在對上這完全由活人組成的軍隊時,完全失去了這個優勢。
若隻以軍隊素質而論,他們不過是草莽間的平民組成,對方卻是精銳之師……簡直不可同日而語。
一旦對上,即使是統帥,宋明鈞也認為這勝負根本沒有懸念。
宋明鈞有些焦急地來回踱步,此處離京師不遠,京營一旦動向,離此處也不過數日距離,不能再拖下去了!
在安王世子擔心的眼神中,他卻是露出一個安撫的微笑,他與世子名為主從,可自父親為救安王而死之後,他便以貼身侍衛之名,與世子一同長大,除了名分上的尊卑,無論是師承衣食,他幾乎與世子一般無二。
安王這番撫育大恩他無以為報,他早就想得清楚明白:他能做的就是替王爺討回公道,為世子將這天下奪下來,驅除妖道令天下恢複太平盛世。
而眼下,且不說那萬裏河山千秋大計,這般十萬火急之下,他們當務之急是活下來,不落入元軍之手!
看宋明鈞在那軍略陣圖麵前凝神苦思,世子忍不住將幹糧遞到他手邊,要是再不吃就錯過飯點太傷身了,宋明鈞全無知覺地接過,看也不看就往嘴裏塞。
以京營可能的行進路線來看,無論從哪邊,一旦正麵對上,他們的結果都不樂觀,自己帶的兵自己最清楚。這支軍旅太過年輕,不是那等曆經百戰之師,在順風順水之時一切皆好,而一旦失敗,後果隻怕難以想像。
所以,他們隻剩下一條路——逃。
逃到他們足夠強大能夠正麵迎敵之日起,宋明鈞已經開始規劃著邊逃邊籠絡人才,好將部旅發展壯大。
可要遷移的話,宋明鈞的腦仁也很痛,這糧草輜重還有這些婦孺該如何是好。
大軍未動糧草先行,可見補給於軍隊的重要性。
現在他們消耗的米糧基本來自於百姓鄉紳的資助,其中原因,一是安王素來仁義得百姓愛戴,在安王封地上,百姓沒有不懷念這位好王爺的,他軍中打的是世子旗號,自然受鄉裏百姓支持;二來他們確也是大義之師,宋明鈞軍中法令嚴明,於百姓秋毫無犯,還數次擊退那邪惡的鐵甲衛,威名遠播,周遭百姓受他們庇佑而免於遭遇其他地方百姓的厄運,感激之下,資助從未斷絕。
但一旦涉及到大軍移動……就算他能籌集到米糧,馬匹有限,如何運走皆是問題。
還有婦孺……他軍中新招的戰士皆是源於周遭百姓,一朝撤走若是留下的婦孺受牽累……
就算成大事者不拘小節,可這種消息如何能瞞得住?一旦瞞不住,將士知道自己在外征戰家人卻因為自己而受牽累亡故……那必是要炸營的大事。
宋明鈞左右為難苦苦思量,卻依舊無果。
安王世子見他這般疑難糾結得連飯也吃不下,忍不住道:“是遇到了什麽關礙之處?”
宋明鈞聞聲抬頭,見到世子關切眼神,忍不住歎了口氣:“這成事當真不易。”
安王世子誠懇地道:“我雖不才,卻願與宋侍衛分擔一二。”
宋明鈞心中一暖,卻知道這般難題就算說出來也不過徙增世子煩惱,眼前清瘦少年離安王府中那個羞澀靦腆的貴公子已經太遠太遠,他卻願將這些艱難險阻一肩挑起,至少為眼前少年撐起一片安靜的天空,讓他可以安安靜靜做自己喜歡的事情。
於是,他轉而說起軍中崇敬蕭娘娘的趣事來。
世子見狀,知道他是想令自己開心,不去操心那些惱人之事,世子好半晌不由垂頭道:“我知道自己自幼笨拙,什麽事也做得不如你好,所以哪怕遇到了困難你也不願同我說,因我笨,就算告訴我,也隻是多一個著急,什麽忙也幫不上。”
宋明鈞連連上前道:“怎會……”
世子搖頭,直視他眼眸道:“明鈞,我知道你常想將一切做到最好,可是,有時候光靠你一個人是絕無可能的。”
宋明鈞心中既是欣悅又忍不住想辯駁,欣悅是因為那自他受封世子之日起便不再聽聞過的親昵稱呼,想辯駁卻是因為他那番自己不能成事之說,起碼到現在為止,他自認為自己都能做得不錯。
世子卻根本不給他辯駁的機會,認真地道:“我雖然笨,卻知道那位蕭公子與蕭夫人不是凡人,父王常說,善用賢能方能成事,我觀這夫婦二人乃是真心相助……你心中困惑,何不求教於他們?”
宋明鈞一時竟呐呐無法言語。
他當然知道蕭氏非常人,可真因為如此,他才有說不出的忌憚,現下這二人,尤其是那蕭家娘子在軍中威望已經隱隱不亞於他這位統帥與世子這位主上,若他再被那二人左右……
世子與他一同長大,自然知他心結,世子隻上前握住他肩膀道:“明鈞,鹿奔於野,鷹擊長空。於麋鹿看來,眼前這片草地便是此生需要奔馳縱橫之地,可於蒼鷹而言,浩渺蒼穹才是畢生所向,若以麋鹿之誌揣測蒼鷹,你我又與那等小人何異?”
宋明鈞心中一怔,竟然覺得世子這番話十分有道理。
然後他突然反應過來,抬頭看著眼前少年,眼神明亮,神情真摯,依舊是王府舊院中的天真模樣,可那眉宇間已經漸漸沉凝,這番待人對事的勸誡,他已經在心中藏了多久?
自己在苦苦思量下一步出路時,他又揣測自己的苦悶揣測了多久?
否則,從前那個天真柔和的少年怎麽能說出這樣一番明顯是深思熟慮之後的話來?
這一刹那間,宋明鈞甚至覺得自己隱隱又見到了那位寬厚仁義將百姓疾苦放在心間的高貴長者,也是直到這一刻,宋明鈞才發覺並不隻有自己在努力,世子也在不知不覺間有了君王的擔當,慧眼識人,隻這一條,便是不世明君之才。
原來,不隻是他在竭力為眼前人撐起一片天空,對方也在竭力成長為一棵參天古木,好與他並肩。
想到這裏,宋明鈞眼神柔軟下來,點頭溫柔道:“好,我便去找蕭公子商議。”
當然,在宋明鈞看來很愁的兩個問題,第一個在蕭辰看來根本不是問題,修真界芥子空間能容萬物,雖不至於那麽誇張,但帶些輜重糧草根本不是問題。
隻是,以蕭辰為人自然不會大包大攬應下來,隻隨意笑道:“宋帥此來應還有他事吧?”
宋明鈞隻恭敬地道:“蕭先生料事如神……早年先生曾言,婦孺安置一事需仔細思量……小子不才,思慮良久,實在是無甚良策。”
蕭辰基本是認可宋明鈞此時轉移軍隊的這個決策,原先為試花袍符籙,他要求宋明鈞留下,但此一時彼一時,元軍這次前來,帶著這麽多精銳,來者不善,世子他們初初起事,家小業小,犯不上搭上這麽多條人命與元軍硬碰硬。
蕭辰沉吟道:“此鎮上……隻怕已經不宜留下人家。”
宋明鈞沉默,然後卻不得不承認蕭辰推斷完全正確。
這個小鎮是他們起事的地點,每家每戶都與他們這花繡軍關係匪淺,若是那元軍來襲,無論是為泄憤還是為以儆效尤,隻怕此地絕不會留下一個活口。
可這麽多人要隨大軍而動……宋明鈞心中委實為難。
蕭辰道:“其他鎮上的婦孺留下應無大礙,以元軍之力,隻怕也不可能牽涉如此廣,待風聲一過,他們自然也能繼續過日子。”
宋明鈞歎氣道:“是,可為難的就是現在這個鎮上,若是我們帶著婦孺一道,這行軍速度難免……”
一道聲音鄙夷地道:“這也算事?!”
宋明鈞轉頭一看,竟然是軍中最為火爆的……蕭娘娘駕到。
他連忙起身:“見過蕭……咳,夫人。”
然而,他及時改口也沒能這位蕭娘娘臉色好看一些。
如果不是蕭辰這混賬三令五申讓他不得暴露身份提前引來血戮門而又蕭某人有時候又實在太過凶殘難以對付,杜子騰很想現在就扯開衣服:小爺是妥妥的大老爺們好麽!還夫人!你全家都是夫人!
不知為何蕭娘娘臉色如此難看,宋明鈞小心翼翼地道:“方才,在下正向蕭先生請教……”
杜子騰一抬手不耐煩地道:“不必贅述,我已聽說。不就是遷移數百婦孺麽,算不上什麽大事。”
然後杜子騰鄙視的眼神毫不猶豫地扔在了某人臉上:“我可不像某些人,解決不了問題還喜歡裝逼。”
宋明鈞聞言,額頭冷汗刷地一聲下來了,這話他根本不敢接啊!什麽叫神仙打架凡人遭殃,這就是!他心中隻叫苦不迭,你們夫妻吵架床頭吵了床尾和,我夾在中間算個什麽事,回頭你倆和好了,我還架在半空下不來……真真是來的時機沒選對。
蕭辰卻隻挑了挑眉毛,好像渾沒將杜子騰的話放在心上。
杜小爺每次要打臉自然絕玩虛的,他自懷中摸出一把東西,洋洋得意地道:“怎麽樣?小……咳,我從不吹牛,有了這些符籙,保管你們想遷移多少人就遷移多少人!”
宋明鈞看著那摞紙一般的東西和杜子騰一臉的囂張得意,心中竟然覺得十分遲疑:這位蕭娘娘到底靠不靠譜?他此時想起,原先折騰那花繡之時這蕭娘娘也是鬧過好幾場烏龍……可此次京營奔襲不比其他,需得萬無一失之策才行。
好像看出宋明鈞心中遲疑,杜子騰兩眼一瞪邊上一直沉默的蕭辰:“喂,你怎麽說!難道你也跟個凡人似的沒見識?!”
其實,杜子騰誤會了,蕭辰……咳,蕭辰身為修真界第一大派橫霄劍派的真傳首席隻是被那摞紙,呃,晃得有點暈。
他忍不住扶了扶額頭:“你這是……?”
杜子騰一臉詫異:“神行符啊,你不知道?就是能讓人速度更快……”
蕭辰有些忍無可忍,額頭上青筋直跳:“不,我是問你用什麽畫的符?”
杜子騰心中哈哈大笑,終於到小爺的戲份了!
他輕描淡寫地一揮手:“啊,隻是一些精晶塵光而已。”
蕭辰生平第一次被噎得沒話講:……
價值連城、甚至在此次破曉秘境關閉再無產出之後、價值必然還要瘋狂上漲、甚至可以預見必然會讓大修士們出手攪動血雨腥風的精晶塵光就這樣被人磨成渣渣把屍體貼在小紙張上做成了符籙(ps:一次性消耗品),還“一些精晶塵光”而已?!
這小子到底知不知道精晶塵光的真實意義?他到底知不知道那不隻是靈石,更意味著修真界金字塔尖那部分人最夢寐以求的無上機緣?!
蕭辰看了一眼臉上故作淡然眼中一片得意猖狂的某人,然後,他悲哀地發現,好了,現在可以確定,以這家夥的財迷性格,他一定不知道自己揮霍的東西到底價值幾何。
於是,蕭辰“啊”了一聲稱讚道:“娘子果然不同凡響,這一張符的造價大抵也就隻個百萬靈石吧。”
然後,杜小爺啪嘰一下平地摔倒,難以置信地顫聲問道:“你……你說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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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此刻,數百裏外,一個虎背熊腰的將領正恭維地朝一個全身裹在鐵甲中的人說道:“……以他們那等草莽之民的見識,定然想不到軍師您這般神機妙算出其不意,他們定然還以為我們隻是率京營出擊吧,哈哈!”
那鐵甲中付出一道聲音:“此次門派中借了這新成的神甲衛,必能將那些叛逆一網打盡,屆時論功行賞必少不了將軍你的……對於那等一心向道、虔誠用功之輩,我門是絕不會吝惜機會的。”
那將軍喜出望外,連連狂喜道:“多謝國師提攜!”
“哈哈哈哈,將軍,好好幹!給我夷平這偏鄙之地,將那些叛逆一個個碎屍萬段挫骨揚灰以泄本仙心中之憤,本仙保你入我門中!”
這將軍不待再表忠心,也不知是哪知話觸動了什麽,那國師胸膛中竟然傳來一聲極其恐怖的嘶吼,那聲音凶戾至極,殘暴至極,即使隔著鐵甲悶悶地付出,也叫這百戰餘生的將軍兩股戰戰,竟是無法將那溜須拍馬的話再次說出口。
國師卻是輕撫胸口,也不知這恐怖之聲令他想到了什麽愉悅的場景,他笑得十分開心,最後竟是暢快地大聲笑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