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字數:7204 加入書籤
,最快更新破道[修真] !
隔日早朝之時,纏綿病榻停朝數日的元帝竟是破天荒地召集了殿閣大學士、六部尚書以及定國公、靖遠侯等數位勳貴入宮議事。
神武門外,幾位權貴相遇自是少不得要寒暄問候一二,一是場麵上的意思,二來……陛下多日停朝今日忽然召見,眾人少不得是要找同盟通通氣的,打聽打聽消息的。
靖遠侯等諸人遠遠見著定國公宋明鈞,便下了馬候在一旁抱拳道:“將軍!”
靖遠侯這數人原本皆是花繡軍中出身,現在又依舊是定國公下屬,且軍中袍澤情誼深厚,還不同於一般上下僚屬的關係,縱是現在均是手握一方軍權的權貴人物,見著宋明鈞還是一樣的恭敬。
因為是老上級,他們也是花繡軍一係,軍人亦無那許多顧忌,靖遠侯便悄聲問道:“將軍,此時陛下召見……?”
宋明鈞皺眉,在昨日杜子騰上門之時,他便隱有預感,但他沒有想到,事情會來得這麽快,而且,此事明明應該秘而不宣,他也不知道元帝忽然召集群臣是何意……
年深日久,當年那個一眼可以看得見底的世子早已心思深沉,如這世上每一位君王一般難以揣摩。
這次因為並非朝會,所選的地點亦不甚嚴肅,乃是選在一處偏殿,沒有多久,眾臣便已聚集,在殿閣內陸續入座。
元帝攜杜子騰前來之時,眾臣起身參拜,元帝通宵達旦與杜子騰討論,眉宇間疲憊至極卻難掩愉悅之色,不禁令察言觀色的眾臣有些疑惑。
宋明鈞心中更是疑雲大起,他不知杜子騰到底是何用意,昨日說是為解元國如今危局而來,卻這般隨著陛下大搖大擺地出現……甚至讓陛下大動幹戈地召集群臣……到底所為何事?
落座之後,元帝亦不囉嗦,隻緩緩介紹了杜子騰這幾人:“這幾位先生均是不世出的高人,如今一切百廢待興,他們出山前來助我元國上下一臂之力,今日召諸卿前來,便是商議今後國策。”
此言一出,闔場俱寂。
元帝乃是中興明君,既有威望又素得群臣愛戴,可這什麽來曆不明的“高人”竟要同他們這些重臣商議國事,豈非荒誕?!
這場中曆經三朝的明稷閣大學士嚴剛當場就顫顫巍巍地起身道:“敢問這位杜先生是哪座名山哪位名士的高徒?又有何策以教我等?”
那蒼老的話語間,一雙渾濁的目光卻是牢牢盯著杜子騰。
杜子騰一身修真者的打扮,自與這元國凡俗中人儼然不同,他聽這老者一番詰問直衝他來,似是來者不善哪。
然而,杜小爺何曾怕過,他負手朗聲道:“仙人撫我頂,授發結長生。怎麽?諸位大人熟讀先賢聖著,想必並不陌生吧?我等便是那等追求長生之道的修真之輩。”
杜子騰話音剛落,滿場氣氛登時一緊。
這嚴大學士仰天打了個哈哈:“長生之道?!”
然後他竟是一撩衣袍朝元帝跪下:“陛下,老臣曆經三朝,曾見明宗盛世,亦曾曆靈帝之亂。當日靈帝聽信妖道蠱惑、致使我元國生靈塗炭民不聊生……老臣還依舊曆曆在目啊。臣已過古稀之年,當日規勸靈宗之時亦曾經昭獄之禍幾經亡續,生死早已置之度外,陛下,前車之鑒猶在眼前,萬不可聽信這等惑眾妖言,再使我元國百姓重陷水火啊!臣願以此微薄之身向陛下諫言,請陛下憐蒼生多舛,逐此妖人!”
此言一出,場中靜得連根針掉地上都能聽得清楚。
所有重臣都不敢抬頭直視元帝沒有表情的麵龐。
六部尚書俱在當場,亦有其他的大學士在,他們在聽聞這什麽修真者的來曆之時,心中俱是厭惡至極,前朝妖道之禍曆曆在目,怎麽可能容得下再來一個禍亂朝綱的道人?可他們沒有一個敢似這位嚴老學士一般直言相諫的。
這闔場俱寂之中,杜子騰卻是哈哈一笑,擊掌道:“好!所謂‘文死諫,武死戰’,倒是要恭喜你麾下忠才濟濟!”
這最後一句話居然是側頭對著身旁的元帝而說的,這般隨意得厲害的態度隻令底下眾臣眉頭皺得更厲害,宋明鈞眼中亦是神色深深。
元帝搖頭,也難怪這幾些重臣持疑,若非他與蕭杜二人結交已久,在經曆前朝之亂後,恐怕也會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
他隻語氣和緩地解釋道:“嚴卿先請起,朕亦曾親曆前朝天下之亂,如何不知其中厲害?隻是,杜先生不是前朝那等妖道之流……”
見元帝這番和緩態度,原本心中就有些成見的大臣忍不住出聲道:“陛下,這些方外之人皆是一丘之貉,您切不可被爾等迷惑!”
元帝麵上一沉,當即冷聲道:“便如這朝堂上有忠奸賢愚之別,方士之中豈無善惡之分?諸位皆是我元國肱骨之臣,莫不是亦如那三歲稚童一般以為這世上人人如一?如今放眼天下,青黃不接百廢待興,諸位豈不知民生多艱哉?若有修士之道相助,百姓便能少受一日饑餒之苦?難道諸位辨不出這其中分別?”
這段話說完,情緒起伏之下,元帝再也抑製不住地劇烈咳嗽起來,竟是咳得似乎要將五髒六腑都要咳出來一般。
底下重臣皆知元帝身子近來已是大不如前,此時皆是憂聲急道:“陛下!”“快傳太醫!”
而杜子騰便在元帝身側,略微一伸手過去放在他背心,一絲溫和靈力緩緩輸入,他業已築基,似這等以靈力輸導凡人之體不過是小菜一碟。
但杜子騰這番舉動落在這許多重臣眼中便是不臣之舉:“你這妖道做什麽!”“快放開陛下!”
那定國公宋明鈞早在元帝劇烈咳嗽之時便一個箭步急急上前,見杜子騰這舉止他竟不曾阻攔,反倒是怔在原地,目光中既是焦慮又是期盼。
靈力吞吐之下,元帝的咳嗽很快平複下來,那些朝臣這才止住了向杜子騰的喝問,隻是那目光中依舊飽含質疑。
杜子騰收回手,目光中卻更多狐疑,這個皇帝到底是怎麽個努力法,才會把自己的身體掏空這樣,心弱血虛三癆五傷竟是半點不落……而且,了無生誌……
元帝向杜子騰道了謝才對朝臣道:“我已與杜先生商定,他所在門派會向我朝提供修士所改的耕作之術,甚至還有那等飽腹易植的佳禾,也將由杜先生引入我朝,眾愛卿需知,此乃功德無量之事,今後,我朝必將風調雨順物富民豐……”
風調雨順?隻這一條便令在場許多大臣歎氣。
三天兩頭的天災直令他們心中沒底,明明今上勤政愛民,為何會這般不得老天爺待見,這話雖隻是想想,但三五不時的地動洪水幹旱確實是令朝堂上下疲於奔命。
杜子騰見他們的表情便道:“我知道方才的一切很難令你們信服,不如我們來打個賭?隻要這天災一日不再出現,諸位便配合我們一日,落實皇帝的命令,做好這農耕新技術的推廣?若是這天災再次出現,我們這合作便可直接作廢,我也不會再出現在皇帝身邊,可能令各位滿意?”
杜子騰這番話直令這麽多大臣怔在當場,什麽?居然敢以天災來賭留在陛下身旁煽動的機會?這修士當真以為自己是神仙嗎?簡直笑話!
若是那些沒有見識的愚夫愚婦還可任他們哄騙,可他們這些大臣許多可是經曆過前朝大亂的,所謂的修士變變戲法還可以,竟敢說掌控天象,簡直是笑話!
可任由眾臣一副冷笑著看好戲的表情,杜子騰卻是抱臂懶懶一笑,慢慢來吧,來日方長嘛。
既然是稼穡侍弄之事,自然暫時交予工部負責。
工部尚書在一眾同情的眼光中硬著頭皮領了這任務。
杜子騰開口就要劃京郊百畝良田作為試驗田,工部尚書簡直一個頭三個大,京郊……那可都是權貴之家的田地居多,你特麽一開口就是一百畝?!誰願意給?
杜子騰卻是聳肩道:“為了讓大家看效果嘛,我會用法術催熟,沒有一百畝看不出效果啊。”
宋明鈞正準備開口,元帝已經向一旁的內務總管問道:“朕記得那清和園外還有數百畝良田,今年可有安排耕作?”
這內務總管服侍帝王之畔,何等機靈!立即道:“尚未及安排。”
心中隻想著就算已經安排了的,也讓他們將那種下的種子給挖出來!
元帝當即拍了板:“便讓杜先生先使著!”
清和園是元帝行宮,園外那些良田乃是皇帝私產,諸大臣誰還敢說什麽?
杜子騰一行自不會在宮禁之中太久停留,徑自拉上滿臉不悅的工部尚書出了趟近差——直接去了清和園,咳,順便把對方給坑在了那兒,連換洗衣物都沒拿,堂堂六部尚書之一,也是敢怒不敢言。
夜半無人之時,簡澤卻是十分不解:“我見哪怕是這元國朝政清明,亦是盤根錯節,與我等修士求解脫通達之舉背向而行,杜兄弟你這番舉止……到底是為何?我們明明可以將種子或者交給皇帝或者定國公就可以,為何你非涉足其間,豈非舍近謀遠?”
這疑問不隻是簡澤的,也是馮三和鄧老頭的,在修士看來,他們與凡人簡直是有天塹一般的距離,就似今天這群臣集會唇槍舌戰之後居然隻給了他們百畝良田以作試驗,簡直讓人蛋疼菊緊,如果是在修真界,上位者一言既出,底下絕不會有半點遲疑,若似今天這般下位者膽敢以死相諫,嗬嗬,大能翻手一掌便可將一切碾碎。
按理來說,這凡間帝王亦如修真界的大能一般擁有生殺予奪的大權,卻是這般畏首畏尾,叫人看得好不痛苦,思來想去,幾個修真者還是不明白,杜子騰明明可以借武力叫他們臣服,或是不需要他們臣服便將這因果彌補,卻偏偏選了一種最麻煩的方式。
杜子騰卻是撇嘴:“你們以為我喜歡摻和政治?政治是最複雜最不好玩的東西了,可是,為了文化融合,難以避免啊。”
文化融合?
簡澤再次扶額,又來個新詞。
杜子騰卻是神秘一笑,指著郊外那一片剛剛開墾好尚未及播種的田地道:“既然你們有緣已經隨我走到此處,便一起見證奇跡的發生吧。”
===================================
不及數日,工部尚書快馬加鞭直叩宮闈,喜報立達天聽:清和園大豐收!這等喜訊傳來,禦駕陛臨清和園,此次元帝身後不再隻是那些肱骨眾臣,幾乎是將整個朝堂搬到了清和園。
早春時節,清和園是極少接駕的,因著一般禦駕皆是盛夏避暑之時才會蒞臨,再加上此次如此多的重臣隨行,難免便倉促不周了一些。
可沒有一位大臣顧得上抱怨,就是那些最為紈絝不羈的貴族子弟此時也是被眼前一切驚得呆住:明明是民間還在忙於播種的早春,可這清和園周遭竟是一片碩果累累的秋收場景,這似禾非禾的作物結出來的種子亦是穗狀,那產量卻比那一般的稻禾強了數十倍不止!
元帝手上把玩著那沉甸甸的禾穗,忍不住環顧群臣笑道:“朕年幼時聽聞凡此等異於常的禾穗,皆被冠以‘祥瑞’之稱,如今諸卿可看,放眼望去,可是滿眼祥瑞?”
元帝這番取笑,令眾臣忍不住會心笑起來,是啊,所謂祥瑞,在他們這元國亦不過是司空見慣,這言語中倒有種說不出的驕傲自豪。
隻是那些經曆過前朝、見識過修真者把戲的老臣卻是有些不放心,悄悄伸手去揪那禾穗的有,喚過這清和園內的農夫旁敲側擊探問的有。
揪那禾穗的,多半是些沒經曆稼穡之事的書生,弄得自己滿手鮮血淋漓的狼狽,卻是半粒也沒揪下來,還是這清和園的總管擦著汗喚了農夫現場割了一一遞過去,這可都是官職說出來嚇死一大片的朝庭重臣,他們沒有取笑,咳,沒有取笑,絕對沒有!
問那農夫的,收到隻是一片驚歎:
“杜神仙隻是那麽手一揮,這禾苗便發芽啦!再一揮手,幾日間便長到這般大小啦!昨日才將將灌漿,今日便全都熟啦!”
這不信邪的大學士連連抓了六七個農夫過來,除了那誇張膜拜的語氣程度不一,內容竟是大同小異,連這大學士自己也懷疑起來,莫不是自己活的時日還不夠長,這世上……竟真有所謂掌握四時的大能者?
此時,簡澤在一旁嘀咕:“你給的種子怎麽、怎麽看起來這麽像禾禾草?”
杜子騰嘿嘿一笑:“這就是禾禾草啊。”
簡澤:“啊?!”
杜子騰歎了口氣:“這是學會研究的殘次品,我給廢物利用了一下。”
看到遠處那些從冷笑挑刺到興奮難以的麵孔、還有那些懷疑看戲到膜拜崇敬的目光,簡澤頭上一滴汗淌下,殘次品?廢物利用?元國上下君臣知道他們托以這眾多希望的品種是這樣的嗎?
杜子騰卻是一副“你別大驚小怪了”的表情:“這有什麽的,種植學會的目標是種出產出更多靈氣的禾禾草,這種禾禾草……”杜子騰撇嘴:“除了生命力旺盛些,產量高些,靈氣含量簡直可以忽略,在修真界看來不是殘次品是什麽?”
杜子騰這番話聽起來……好像也很有道理,如果是在修真界,簡澤低頭看著這片金光燦燦的禾禾草,確實沒什麽人會多看一眼……
可是,不知為何,他看到禾田對麵那發自內心笑得歡暢的君王,縱是再頑固再堅持此時對著這作物亦是舒展了眉頭的大臣,簡澤這幾個修士竟是覺得,用“殘次品”這樣的名稱來稱呼這給了眼前君臣這麽多希望與期盼的作物,顯得是那般刺耳。
看到這一幕,杜子騰卻是露出了一個微笑。
遠處,元國君臣已是舉步朝他們這幾個修士走來,那神情中說不出的興奮與崇敬,渴盼與忐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