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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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線,執事大廳,這間大廳乃是整個東線最奢侈的建築之一,長高過十丈,周遭密覆,號稱哪怕妖魔入侵也必能堅守,絕不會動搖分毫。
可現在,這整個大廳都在微微震顫,無他,實在是大雪宮的掌事大人笑得太過厲害。
無論是誰,從兜裏的靈石被人掏走,再到將靈石掏回來,想到敵對之人那張七竅生煙卻無可奈何的臉蛋,這其中反轉的痛快外人絕難想像到其中萬分之一的美妙。
六派的執事弟子之間亦十分微妙,明明大家都是一般的地位——在這等名門大派中,最受矚目的永遠是那些修真天才,執事弟子們,嗬,任你在這些散修與商會修士麵前再如何呼風喚雨,再被稱作什麽“尊敬的掌事大人”,到了那些天之驕子一般的真傳弟子麵前,亦須點頭哈腰伏低做小,天生就是矮一等。
似朱進財就覺得,點頭哈腰有何不可,隻要能繼續讓他在這位置上舒舒服服地待著,哪怕令他跪下叫爺爺也行啊。
他不像有的人,明明一樣是點頭哈腰,卻偏偏要做出一副清高自傲、不屑為伍的架式,嘖嘖,既是當了女表子,還要摟著牌坊,對刑明亮這樣的人,朱進財隻有一個字,呸!
數著左手那門派的儲物袋裏倒到右手自己的儲物袋裏的靈石,朱進財美滋滋地眯起了三角眼,再想像刑明亮那張清高的女表子麵上此時可能的扭曲表情,朱進財說不出的痛快。
於是,他大方地自那儲物袋裏摸了一小搓靈石出來,當場叫過那出主意的執事弟子:“小湯啊,確是妙計,賞你的!”
在一眾執事弟子血紅的目光中,那借著此次事件上位的弟子哈著腰接過了靈石,雖然數了靈石之後,這弟子亦在心中暗罵朱扒皮的貪得無厭,這點靈石連此次收益的零頭都不到,虧他給得出手,但即使是這弟子亦不能抑製自己心中那種愉悅:蚊子再小也是肉呐,更何況,相比於平日裏執事弟子微薄的酬勞,這確也稱得上是朱扒皮難得的慷慨了。
對這弟子麵上適時流露出來的識時務的感激表情,朱進財十分滿意,五根蘿卜一樣的手指一揮:“自明日起,你便去那兌換窗口吧。”
這弟子此時麵上識時務的感激立馬上升到了感激涕零的驚喜狂喜,他撲通一聲跪倒叩頭顫聲道:“弟子一定做好這以首級換靈物的任務,不負您所托!”
這頭叩得之狠,他額頭竟是紅通通一片,直看得朱進財哈哈大笑,而一眾圍觀的執事弟子眼中更是已經紅得要滴出血來!
這兌換窗口的位置可是實打實的肥差!
現在那些散修隻能以首級換靈物,那兌換窗口,多少首級換多少靈物,或者說,換什麽樣的靈物,是優品,良品……甚至是次品,嘿嘿,可隻在兌換修士的心情和袖裏乾坤之間,什麽時候心情好什麽時候心情差……其中酸甜苦辣,散修們恐怕最清楚。
他人的喜怒哀樂皆在你指掌之間,其中那些實打實的進項好處就不說了,就說那種奉承甚至是那些女修士敢怒不敢言的羞嗔,嘖嘖,想想都妙不可言……
這些執事弟子從yy中回過神來,看到朱進財身邊那弟子通紅的額頭下那誌得意滿的表情,美夢破碎登時隻在刹那間,眼中射出的刀子直可將那弟子刺得百八十遍,更恨不得手中有那時空流轉的神器,叫自己回到當初朱扒皮問計之時,這以首級換靈物的“妙計”誰還能想不到啊!
看到底下那些修士嫉恨的眼神,朱進財滿意地咂了咂嘴巴,嗬,他指縫漏下就夠底下這些小崽子們打出狗腦子了,他瞥了一眼自己身邊這得意的小兔崽子,且得意吧,保管要不了多久,底下那些眼紅的小崽子們會給他好好上一課的。
但朱進財自己也沒有想到,這一課來得這麽快,而且,遠不隻是“給那小兔崽子上一課”那麽簡單,他,堂堂大雪宮的掌事,竟然也給狠狠上了一課。
接到第一個執事弟子的小報告時,朱進財還隻當是這些小崽子們眼紅太過,不太講究手段,這麽低劣的法子都敢用到他眼前,他嗤笑而過。
當第二個、第三個弟子的小報告接踵而來時,朱進財才倏然色變,眨眼間,他肥胖的身軀已是到了兌換窗口之前,看到那門可羅雀的窗口,朱進財雙目中冰焰再次點燃!
那先前以“妙計”領下這肥差的弟子看到朱進財的身影,知道紙終究包不住火,他戰戰兢兢地連忙跑將出來:“掌事,我已經查明了事情原委……”
他話音未落,在後麵一眾跟來的執事弟子眨眼中,隻看到朱進財眼中冰焰竟是瞬間消失,而後下一瞬間,他們隻聽到細微的喀拉聲音,那在兌換窗口沒幹幾天的弟子已經消失,隻在原地留下一大塊漂亮的藍色人形冰坨。
然後伴著清脆悅耳的一聲輕鳴,那冰坨化作了漫天冰塵,紛紛揚揚,煞是動人。
朱進財此時麵上無喜地悲,隻冷靜問道:“事情原委如何?”
其餘的執事弟子此時雙股戰戰,早已跪伏在地,在朱進財平靜的問話中,沒有一個敢隱瞞的,皆是爭先恐後地顫抖道:
“那些西線修士恢複了集市……”
“他們竟然敢收首級……”
“原本在兌換窗口以首級換靈物的散修們都去了集市,用首級換更廉價的靈物……”
“來咱們窗口的散修自然就少了……”
“散修們交上來的首級少了,從門派以首級兌換出來的靈石自然也……”
聽到地麵上傳來的恐怖喀拉聲,看到那已經變得冰藍一片的地板,就算朱進財麵上再如何沒有表情,也已經沒有執事弟子敢再說下去:
散修們交上來的首級變少,自然最後流到朱進財兜裏的靈石徹底變少。
沒錯,他朱進財這以首級換靈物的招數令這些散修手中沒了靈石,靈石根本是從大雪宮的公庫流入他朱進財的私庫中。
可這些西線散修現在不隻收靈石了,還收首級,或者說與他朱進財一般的手段,敢、以、首、級、兌、換、靈、物!!!!
這些又髒又臭的妖魔首級值個屁!
靈物可都是貨真價實的靈石換來的,那些散修敢用這些沒屁用的首級來兌換靈物?
就算是用自己的屁股,朱進財都能想到是誰在背後兜著!
這些妖魔首級隻有他們六大門派在用靈石收!
朱進財眼前幾乎可見那刑明亮那女表子臉上可能流露的得意冷笑,他用的“妙計”鎖住靈石流轉,最後卻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連流入大雪宮的首級都變少了。
首級變少,公庫中流出的靈石就會變少,能流入朱進財口袋中的隻會更少,這賬清晰得不能再清晰。
原本沒有“妙計”之前,西線修士低價傾銷靈物,隻是在他的地裏偷菜,現在,西線修士以首級兌換靈物,卻是生生將他的菜連地一塊挖了走,叫朱進財如何不心中滴血!
搶人飯碗如殺人父母,西線修士這首級換靈物的招數不隻是在搶人飯碗,更是連鍋碗瓢盆全部一起端了走,殺絕了朱進財的祖宗十八代和子孫十八代……
那些跪伏在地的執事弟子隻驚恐欲絕地聽著連綿不絕的清脆破裂聲,朱進財卻是露出一個毛骨悚然的愉快笑容:“嗬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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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兄!”趙進吃驚地看著這出現在山坳集市裏的山前子,他是知道山前子之前一直以殺妖魔賺靈物作為修行的主要方式,就算西線修士們這倒賣靈物之舉再如何猖獗,他也從未參與,怎麽現在竟也加入這集市中了?
然而,趙進低頭一看,發現山前子的地攤卻擺得十分不專業,那聚神丹沒有按照什麽買十贈一的噱頭,隻是老老實實寫著一首級一瓶,符籙也是,既不成套也沒什麽三套攻擊符贈一套防禦符的花哨促銷,一板一眼寫著多少首級一張,其中甚至還有一張“九天十地斬妖除魔符”,工工整整地標著“五十首級”。
趙進看到這價格不由一怔,六大門派回收首級的價格均是一致,普通妖魔,一首級一靈石,五十首級……這是西線斬妖除魔符的兌換價格,山前子根本不賺什麽錢啊,如果再算上跑腿的時間和遭遇妖魔的風險,這幾乎是賠本買賣。
這麽個賠本的賣法兒,縱然攤子擺得再亂,也架不住對這集市熟悉的精明修士,當即就有修士一窩蜂地湧過來問價還價。
趙進立時就急了,他隻當自己這老夥計不知道這買賣的門道,生怕他賠本,趙進立時嚷嚷道:“先來後到先來後到!我包圓了!”
周遭修士紛紛給了他幾個白眼:
“包圓?!”
“呸!”
“小心撐死你!”
……
既有趙進這話在前麵,這些修士問價的也不問了,還價的也不還了,立時扔出一堆血葫蘆,以修士那麻利的手腳,不過眨眼間,這破敗的攤子上隻剩下一堆妖魔首級——那些靈物居然被搶了個一幹二淨,別說包圓了,連渣都沒給趙進剩下。
趙進登時傻眼,好半天他才一拍大腿:“山兄,你怎麽不攔下他們!”
山前子卻是慢吞吞地清點好首級,收了攤子對趙進道:“無妨,趙兄你還需要什麽靈物,我勻給你。”
趙進登時哭笑不得,他這老夥計還真當缺那點靈物呢,自從西線散修們宣布願以首級交易靈物之日起,縱然其餘五個門派底下混的散修們日子比原來是要艱難了些——沒有富裕的靈石了——可是,也能很好地過下去了,畢竟,隻要勤奮殺妖魔就可以換回修士需要的幾乎一切靈物。
如果有結餘的首級,依舊可以交回那些門派:不是為換那些渣滓一樣的垃圾靈物,而為了攢夠加入門派的首級數。
慢是比原來慢了一些,可是,能有西線的靠譜靈物支撐著,殺妖魔少了風險,修行多了保障,日子終是能過下去的。
身有罕見的一點冰係法術,趙進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殺妖魔有著其他修士所不具備的優勢,日子過得並不緊巴。
趙進隻無奈一笑:“我哪是缺那點靈物啊……你啊,可看看別人是怎麽做買賣的吧,別蝕本了都不知道……”
山前子隻是收拾好淡淡一笑:“出來也有一陣子了,正好把儲物袋清一清,準備回西線……”
趙進正想數落自己這老夥計太老實,卻見山前子朝另一邊一個攤子看去,那攤子上亦是無數修士一擁而上又呼拉散開,隻留下一地妖魔首級……
趙進目瞪口呆,看這情形……敢情這蝕本買賣還不是自己老夥計一個人在做啊……
那邊的修士麻利地收拾好首級攤子,顯見不是第一次做這事了,快速地朝山前子起來:“老山,走啊!”
趙進默默無言,這倆人還認得?人以類聚?
山前子介紹一番之後,趙進終於忍不住道:“秦道友,你這些靈物若是加上一成價,也比這集市裏的價格便宜,一樣可以很快脫手,不耽誤你功夫的。”
這話既說給這新認識的秦道友聽,亦是說給自己的老夥計聽的。
誰知這姓秦的爽朗修士摸了摸自己腦門哈哈一笑:“要回去了嘛,清一清儲物袋,我這個糙人,腦子轉不過來,就不講究那麽多了,哈哈……”
旁邊另一個加了三成價在賣的修士聞言翻了白眼:“好了,清完儲物袋,您幾位就快點圓潤地離開吧,甭在這兒礙我們財路啦。”
秦姓修士卻是笑罵:“老夏,你可小心別哪天淹死在靈石裏!”
夏姓修士哼哼一聲:“我樂意!”隨即泄憤似地砸過來一打東西。
秦姓修士接過一看,登時眉開眼笑地吹了個口哨:“喲,好東西!我可謝謝您嘍~”
山前子亦是挑了挑眉毛。
趙進更是瞪大了眼睛。
秦姓修士將東西揣進自己儲物袋裏,那夏姓修士卻是從鼻孔裏噴了口氣:“別以為說點沒用的廢話就能占便宜,老規矩,老子這是放貸,放貸知道麽?借十張還二十張!謝謝個屁!老子是怕你們倆個傻子沒命回來,前頭借的東西都賠了個幹淨!”
秦姓修士笑嘻嘻地接著道謝,山前子也含笑拱手,對著這番全然不客氣的勢利話,二人竟然沒有半點生氣的模樣。
再怎麽遲鈍,趙進也終於發覺……清儲物袋什麽的似乎不過是個借口,就像這夏姓修士放貸什麽的也隻是借口……
剛剛那一摞……可是這集市裏最搶手的斬妖除魔符,每一張都炒到了一百首級,那夏姓修士隨手扔過來的可是一千首級,到得西線一兌換,那就是一千靈石……
借給山前子二人,這其中風險簡直不問而知。可他卻這般輕輕鬆鬆不眨眼就拋了出來。
趙進再轉頭去看那兩個渾然沒把虧本一事放在心上、剛剛清空了儲物袋的老家夥,心中突然明白了什麽。
原來,和自己一樣沒有幸運地待在西線的修士,還能在其餘五派的壓榨下活得這般輕鬆自在,隻是因為有人在背後默默將自己的幸運這樣“傻”地分了出來。
一時間,趙進隻覺得方才那個覺得老夥計腦子進水犯了“傻”的自己是那般低劣可笑。
自己隻顧著勸老夥計漲些價別虧本,長點心賺些靈石,卻從來沒有想過,為何在隻有西線修士供貨的情形下,這些西線靈物的價格卻從來隻穩定在三成,不曾似其餘五派一般價格飛漲質量低劣……
這一切,也許隻不過因為西線修士們在集體發“傻”……
那邊,夏姓修士的攤子上又來了其他熟人:
“喲,老夏,生意不錯嘛。”
“老張?!哎喲,托福托福,好久不見哪!可有好生意介紹介紹……”
“還介紹呢?我說老夏你不夠意思啊,我上次可是給了你實打實的一手消息吧?說好的百年禾禾釀呢?你小子最近用首級換靈物可是賺得滿盆滿缽還賴我的賬,哥們沒這麽當的吧?”
“還一手消息呢,就你們東線朱扒皮那德性,整個血盆口誰不知道似的,還想訛我禾禾釀,你小子可比我還會做買賣……”
“哈哈,朱扒皮再不是東西,不還有你們在嗎?朱扒皮買賣可做得沒你們好,看看這集市的熱鬧勁兒,還能見到這麽多老夥計,可真是好啊……”這最後的感慨中,道不盡的滄桑欣慰。
“嘁,老張你就可勁兒灌*湯吧,我可算弄明白了,你今兒來,就是想用這不要錢的*湯換我百靈石一壺的禾禾釀罷?”
嘴裏這麽囉嗦抱怨著,老夏卻還是麻利收拾了攤子,同老夥計勾肩搭背朝這亂糟糟又異常有生命力的集市一角,那臨時的酒攤子走去。
看到這一幕,不知為何,這血盆口明明依舊風厲如刀,亂石森森,天空依舊是壓抑的浴血之色,卻莫名令趙進覺得有那麽一絲絲溫暖自心底洋溢開來,他展顏一笑:“山兄、秦兄,走走走,今天我做東,咱們也嚐嚐那禾禾釀去!”
“怎麽好叫趙兄你破費……”
山前子這謙辭沒說完,秦姓修士已是接口道:“誒?當真?我聽說這集市上的禾禾釀是遂易古城最有名的那家醉仙居運來的,也不知是真是假?咱們品鑒品鑒?”
趙進哈哈一笑攬著山前子不由分說地道:“走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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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西線,卻是一場雷霆在醞釀。
看著底下那幾乎看不到頭的兩條隊伍,刑明亮的臉色陰沉得可怕。
“這就是你們禦獸宗想出來的‘好’主意?!”刑明亮陰沉的聲音裏似有驚雷翻滾。
一旁的左航、劉析早已是大氣不敢出,而何世明麵上卻依舊平靜:“掌事緣何動怒?如今咱們西線散修以靈物向其餘的散修們兌換來首級,這意味著六派散修所賺的首級將盡皆集於您之手,有多少首級就會換成多少靈石——若論物美價廉,六派之中絕無出我們西線之右者——這些散修中有多少靈石最終都會是您的,來兌首級的、兌靈物的越多,這餡餅越做越大,您近日的收益恐怕又翻了數倍,這可都是好事啊。”
刑明亮冷冷瞥了何世明一眼,意味不明地哼了一聲。
一旁的劉析最是明白自己這便宜舅舅那點心思不過,嘿,他劉析別的本事沒有,這揣摩上峰察言觀色卻可是他吃飯的家夥:收益近日翻了數倍必是事實,可身為掌事,他這便宜舅舅亦有些難言之隱,卻又舍不得到手的這些利潤,不能明麵兒上怪罪這禦獸宗,既想摟著度夜資不撒手又想立個金燦燦的牌坊……嘖嘖,終究還是隻能指望他這便宜外甥來出場分憂哇……
而且,他原本好好管著兌換一事的肥差,如今這禦獸宗一來,全都攪和了個幹幹淨淨,裏麵什麽紅包、什麽分潤、什麽灰色收益都沒了!
劉析心中冷哼,要怪就怪你們禦獸宗不識時務!
隨即劉析咳嗽一聲,朝何世明擺出一副橫眉冷對的驕橫麵孔:“你以為我舅……我們碧月城的掌事大人是何等人物?豈是你們禦獸宗這種眼皮子淺的小門小派可以揣度的?”
“你們眼裏隻有那些許微薄之利,我們掌事大人所慮的,卻是整個西線、乃至整個血盆口的戰局!你們隻想著借著收攏六派所有首級,趁機從中漁利,卻沒想過,原本是六派分攤這些靈石的,如今卻全要我碧月城一派支應!”
“我們雖身在門派之外,卻永遠是我碧月城最忠貞的弟子!”劉析一副大義凜然的模樣:“似這等損門派之利全隻為一己之利者,絕不是我們這等忠貞弟子所為!我們尚且如此,更何況高瞻遠矚心憂戰局的掌事大人!你禦獸宗原來如何我們不管,可既有幸在我碧月城麾下做事,便要學我碧月城皎皎門派之風,以大局為重!”
說到後來,劉析是一臉的痛心疾首,語重心長。
即使是一旁的左航看來,也覺得實在是太難為何世明了,在這麽惡心的一番話下,竟然還真地做出一臉真摯感動的受教表情。
何世明“大徹大悟”地道:“原來如此!唉,我們這些小門派出身的修士就是這般,顧前不顧後,累得掌事為難了,我的不是,我的不是啊!”
劉析眯了眯眼睛,喲,這家夥還挺上道的嘛,他心中的危機感登時直線躥升——在一個以察言觀色溜須拍馬為生的家夥看來,一個同樣精通此道的家夥無疑是最大威脅。
刑明亮卻是舒服地就著這台階下來了:“咳,也怪我先前沒向你們好好地說明我碧月城泱泱門風,我碧月城既然以天下魁首自居,便要擔負天下之現……唉,非是我碧月城不願承擔六派散修首級的費用,而是長此以往,其餘五派懈怠成性,修真界便真正會成一盤散沙,難抗妖魔……”
左航已經深深埋下了腦袋,否則,他怕他臉上目瞪口呆的表情會將他的心思暴露得一幹二淨:他沒想到,掌事這麽能睜眼說瞎話。
居然給公庫靈石不夠支應的事硬生生找了一個冠冕堂皇的架子,說什麽生怕其餘五派不參與後懈怠……還不是他怕公庫靈石見底一事被門派知曉?
要知道,這季公庫的靈石可是才請了沒多久,這麽快見底,是無論如何也圓不過去的。
若是此事在碧月城中傳開,隻怕掌事那些舊日有嫌隙的同門們是不會放過這個好機會落井下石的,到了那時,隻怕他借著公庫變著法兒牟利導致預算超支一事便會再也蓋不住。
這板子若打將下來,可不是擼了掌事一職可以了事的,甚至,恐怕不是隻追究掌事一人,他們這西線所有弟子上上下下,哪怕是他左航皆難以幸免……
可即使是這樣巨大的恐怖風險麵前,掌事居然也沒有半點挪挪他的私庫周轉一二的意思,他那私庫裏的靈石可是悉數來源於曆年公庫啊……
想明白此節,左航的頭埋得更低的,直恨不得將腦袋埋到地裏去,好叫這屋子裏其餘三人將他當成空氣,全然不會注意到他臉上憤恨的表情:這般奇險中,他明明沒有撈著多少好處,卻要被刑明亮之事連坐,可刑明亮卻連已經到手的好處都不肯放出一點來周轉度過此險,叫人如何不恨?!
這話頭再怎麽雲裏霧裏地繞,終究還是繞到了實際問題上——西線裏,碧月城公庫的靈石不夠了怎麽辦?
何世明愁眉苦臉:“唉……可是,掌事大人,當日我們禦獸宗可是提示過您的啊,要多請些靈石……”
刑明亮的臉色很精彩,禦獸宗的提示?多請些?
媽的,他以為多請些就是在往歲的基礎上多個三四成,他已經是大著膽子向門派中表明妖魔漸多,所以需要多支應些靈石了!
誰能料想,往日可以支應一季乃至半歲的靈石在短短不到一月便會被揮霍幹淨?
多請“些”?這tmd就是你們禦獸宗的建議?!!!!
刑明亮想破口大罵,但是,他忍住了,因為,這會顯得他太蠢,竟然沒有真正明白別人禦獸宗當日這善意提醒之後的真意。
刑明亮鐵青著臉,劉析卻是見狀立時數落起禦獸宗的不是:“你們幾句提示便想推托?我可告訴你們,這事情從頭至尾可都是你們禦獸宗攪和出來,當日你是怎麽說的,從你們禦獸宗買靈物沒風險好賺頭,從頭到尾,我們西線從你們禦獸宗買了多少靈物?你們賺了多少靈石?靈石好拿,這會兒遇到難關你們就想甩手?告訴你們,門兒都沒有!……”
劉析滔滔不絕說了大半晌之後,何世明的臉色更愁苦了:“現在這可怎麽辦哪……要不,咱們跟散修說一聲,暫停收首級?”
刑明亮和劉析、左航竟是同時不假思索異口同聲地道:“不可!!!”
劉析心中是知道,若一停收,散修們手中沒了靈石,那麽多靈物堆積在倉庫中?他這便宜舅舅的家產中畢竟也還是會漏一些給他的……他自然不幹!
而左航卻在方才那番可怕推測之後,所有事情都罕見地往深裏多想一成,若是停收散修首級,散修們沒有靈石、買不了靈物,這西線必是一場驚天動地的大亂,界時若是引來城中的執法長老……不隻是掌事本人還有劉析是助紂為虐的混賬,就是他也是一屁股的屎擦不幹淨,恐怕也難逃一死……
掌事他們撈了不少靈石還算死得其所,他可是跟在禦獸宗屁股後頭才撿了點掌事他們吃剩的殘渣,要是搭上一條小命、或者是被宗門追緝,那才叫冤枉!他堅決不幹!
刑明亮看了劉析左航一眼,他畢竟是西線掌事,這二人的思量皆是他心中顧慮,他定了定心神道:“無論如何,絕不可停收首級!”
何世明垮下肩膀:“既要收首級,又沒有靈石,這可如何是好……”
然後,何世明突然眼前一亮,刑明亮亦是精神一振,隻當這家夥終於開了竅,要說出自己想要的那番話了,等了這麽久終於要待到這番話,刑明亮心中竟然覺得有種莫名的欣慰。
卻聽何世明興高采烈地道:“咱們可以學東線大雪宮他們啊,讓散修們用首級來換靈物!”
刑明亮臉色難看得像是正餓著呢,本來在等一頓香噴噴的大餐,卻有人把一坨剛剛屙出來的屎硬塞到了他嘴巴裏。
而劉析左航更是直接噴了出來,劉析是怒得噴出了氣,左航是笑得噴出了聲。
劉析怒是覺得這家夥tmd腦子裏都是豆腐!什麽狗屁的好主意!他們的情形和東線的朱扒皮一樣嗎?
那東線是公庫裏有靈石,朱扒皮讓那些散修們用首級兌換靈物,然後他自己把公庫裏理應用來換首級的靈石裝到了自己的私庫裏,公庫靈石進他的私庫,他付出的隻是那些破爛靈物!
可他們西線呢?公庫已經快要告罄,若是同樣的做法,那些散修們用首級兌出去的靈物可都是他這便宜舅舅用自己的私庫在白白補貼,還都是質優價廉的上等貨,公庫裏根本沒有半塊靈石會流轉回來,更遑論賺錢了!
用自家靈石來補貼門派?這小子腦子沒被屎糊住嗎?
左航笑噴也是因著同樣的理由,這麽天才的主意……真是難為何世明了。
刑明亮深呼吸幾口氣,才按捺下自己捏死眼前這家夥的決心,要是捏死了,一時半會兒,他還真不知道上哪兒再去這鳥不拉屎的小門派再找個接應人出來替他背鍋。
心情平複之後,好像生怕自己再次按捺不住,刑明亮語速極快地將自己早想好的一切森冷地道了出來:“你們禦獸宗從西線拿了多少靈石便吐多少出來周轉,否則,公庫幹涸之時,便是你們禦獸宗滅門之日!”
何世明整個人像傻了一般呆在原地,似乎完全沒有想到這麽高尚、這麽正直、這麽仁義的掌事大人會這麽無情、這麽冷酷、這麽無理取鬧。
居然要他們禦獸宗出靈石來周轉……蒼天大地……虧他們禦獸宗還忙前忙後地替碧月城著想,讓刑掌事從中多賺了多少靈石……
而且,何世明幾乎快流出了眼淚,淒聲道:“掌事……我們賣給西線的靈物價格您是知道的呀,我們根本不可能從中賺多少靈石,為了保證西線的供貨,那許多靈石我們都買了符紙靈植,根本沒有多少在手中,若您真要我們出靈石來周轉,禦獸宗上下隻怕都要砸鍋賣鐵售山門啊……”
說著,他整個人搖搖欲墜,似是再也承受不起這沉重的結局一般。
看到他這副倍受打擊的模樣,即使是冷酷如刑明亮,想到禦獸宗帶來的種種好處,似乎都有些心軟了,想了想,若是禦獸宗這麽被徹底弄垮了,今後要如何弄這麽多靈石確實也是問題。
刑明亮一副開恩的口吻道:“也罷,我就不要你們收了多少吐多少了,先將這周轉之事給我辦了。但是,”刑明亮口氣在回暖之後再次冰寒:“我還是句話,如若發生周轉不靈之時,便是你們禦獸宗滅門之日,哼。”
那重重一哼仿佛最後一根稻草終於將何世明壓垮在地。
而刑明亮卻是瀟灑地拂袖離去,劉析亦是屁顛屁顛地跟在其後,在這舅甥二人心中,甭管這禦獸宗能周轉到什麽樣的地步,先緩了這燃眉之急、榨幹對方身上最後一滴血再說。
反正,要他們用自己兜裏的靈石來做此事,那是一切法子失靈之後的無奈之舉,對他們而言,靈石賺得越多,儲物袋便捂得越嚴,刑明亮的腦子裏甚至已經謀劃著去那遂易古城弄些衝擊金丹境界的特等靈物之事了,左算右算,靈石都是嫌少的。
而留在原地的左航看著呆滯的何世明卻是將他扶回房間後才長歎了一口氣離開,唉,他左航勉強受何世明一點恩情,也算是仁至義盡啦。
在路上左航已經認認真真地開始琢磨起來,他先是被綁在禦獸宗的船上,撈了點微末好處,禦獸宗和刑明亮搭上線後,他的好處也沒剩下多少了,要不要趁這個機會,徹底蹬開禦獸宗呢?若這禦獸宗注定是條沉船,早跳早脫身啊,甚至他已經開始思索:到這西線呢?是不是也是一條沉船……
而左航前腳剛一離開,留在房間內呆滯的何世明驟然間就活了過來,又是擰脖子又是揉臉蛋,嘖,他容易麽,也就在這杜子騰親畫的大陣中才敢放鬆哪。
然後他從最為隱秘的儲物戒指中取出一枚玉簡放到額頭上,這玉簡中清晰地投映出一行行明明是修真界文字卻看起來十分詭異的東西:
“劇本
《修真無間道·壹》
主演:何世明
配角:碧月城血盆口西線全體&打醬油散修若幹
編劇:杜子騰
導演:杜子騰
第一幕
……
第六幕
……
刑明亮在忍無可忍之下必會令禦獸宗出資周轉。
主角請必須一副含血帶淚無盡掙紮傾情出演,務必要令冷酷心腸為之動容,切記切記切記!
隨即,在掙紮無效之後,記得更換為萬念俱灰的絕望表情,要令見者落淚聞者心傷為佳。
第七幕
(咳,劇透是不對滴!)
……
特別鳴謝
橫霄劍派列祖列宗&其他全體弟子(沒有你們就沒有一切mua!(*╯3╰))
禾禾草種植學會全體道友&葛麟道友(勞動最光榮,辛苦了!)
合歡宗全體道友(謝謝諸位對劇情人物做出的傑出貢獻!愛泥萌!!!)
碧月城血盆口西線全體(對諸位無意識的參演、最高程度的配合致以破曉秘境全體人員最崇高的敬意!)
特別特別鳴謝!!!
刑明亮道友(一個其他門派的道友,毫無利己的動機,把破曉秘境崛起的事業當成自己的事業,傾情參演,無比配合,這是什麽精神?……為了不騙字數,以下省略三千字。)
”
何世明收起玉簡,滿意地點頭,雖然這“劇本”博大精深,尤其是劇幕之外,一前一後中許多內涵他依舊參詳不透,可是那劇幕之內,對於碧月城、大雪宮等六大門派的反應、對於一眾散修的把控,竟是分毫不差,令何世明越發對杜子騰敬若神明,越發認定他揣測不透的部分定是內藏玄機,不過是他修行未夠不能明了。
在西線散修們開放以首級換靈物之時,杜子騰便寄來了這劇本,隨著這劇本的還有一段令何世明至今想來亦是戰栗不已的話:
這修真界三千大道,無間道亦是其中之一,若是一直走下去,也許便是你何世明自己的道。
無間道啊……
何世明慨歎一聲,似喜悅又似迷茫,走到如今,對於自己的道,他已有所悟有所得,可似又有了更多的困惑迷茫。
在這般麵具套麵具的表演中,何世明並未覺得有多麽疲倦,在這劇本的提示之下,周遭一切如刑明亮之流在他看來,不過是一個個配合他演出的提線木偶,越是虛張聲勢越是荒誕好笑。
可是,走到現在,他還有一個疑問在心中久久難以平息,終於還是提起了筆來。
而杜子騰亦是除了行動指示之外,破天荒地回了一封指示之外的解惑之信。
“雲橫峰下,仙緣鎮上,災劫之時,妖魔之厄,道友亦曾親曆。依道友之見,若絕境再臨,何以度劫?
而今雲橫不再,化神難期。汝?吾?破曉之眾?難矣。
以吾愚見:人心。
若普天之下,尚有修士願懷善心、願信他人,則人心可期,妖魔必滅。
善,信。
此二字重勝世間萬物。
若靈石可換,便傾天下靈石又何如?
又:道友此行,身係天下,切勿妄自菲薄,萬望珍貴,吾等舊友於秘境之中日日遙祝君安。”
讀完這封信,何世明呆怔在原地,他沒有想到,杜子騰費盡周折,布下這麽多手段要換來的,竟然隻是修真界中的兩個字而已。
而最後那“身係天下”四字更是令他四肢暖意沸騰直欲破體而出——惶恐得簡直都不知道該把手腳往哪裏放才好。
原本隻是為一己野心而走到了這條無間之道上,似乎有了這個偉大的意義之後,這道漫漫長道,亦不再冰寒寂寥。
善意,信任。
也許,這也是杜子騰希望傳遞給他的吧?他並不是一個人,破曉秘境中還有那麽多對他懷著善意、他亦願意托付信賴的人。
吾道不孤。
在這種力量麵前,這碧月城扔下的靈石周轉之局,似乎都已經變得微不足道了。